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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静:那条贯穿我的河流

发布时间:2016-12-30


从此 远去
——写在南水北调中线工程通水时

 

一些水在体内回旋 荡漾
这些天 水在汉江的眼睛里
胸口 汹涌
157米到170米 水在大面积
扩张 回笼 水积蓄了自己
因为即将北去的一次远行
丹江水再次选择隐忍
它平稳 舒缓 将奔涌隐在内心
谷底隐在水的最里端
半个世纪前 这池
蔚蓝的水就被起调
丹江大坝在长高
它176米的身姿
将囊括汉江所有的蔚蓝
将它每一次的流动深锁
汉江两岸18万人民泪别家乡
世代生息的土地 从此汪洋
因为这一汪清水 一群汉江儿女
割舍了自己
谈论水 关注水
这些天汉江两岸的水
漫过日子 被水流长
这些水选择了北方 选择了
永久的离乡
携带郧县、郧西 丹江口的方言
湖北的乡音 汉江的尘烟
这些水将一日千里 浩浩荡荡
将自己输送 让水高贵为水
而今我浸在一场水里 被水萦绕
迷恋上水的气息 我必将站成一水边女子
逐水而居 与北方的你
共饮一江


丹江,我的大河


会随人群漫到你身旁 岸边
或依或远望 也会下几步台阶
与你近些 或干脆
让水浸湿裤管
站着与整座江水的沉默对话
你摇动的河面 品尝
你的咸淡 我长长短短的成长中
用舌尖感悟了你 海蓝海蓝的味道
春时 你解冻的心情
渐次长高 你苏醒的神情
涨满了我整个眼眶 我的身体
随你奔涌 激荡
青草铺满两岸 甚至占据江心时
我看到所有事物都匍匐于你 跳跃的鱼虾
繁茂的树木都在你的脚下 更有浣洗的人们
镶嵌你的两岸 被江水灌醉
你救赎了整座城市的酷暑 夏
因为江水的横贯 浩浩荡荡
随即你立即收紧自己 沉静且矜持
你蔚蓝的一汪 锁住了大河两岸的目光
人们打捞了你全部的孕育 秋时
你喂养了两岸天蓝天蓝的时光
季节稍一转身 静静沉下去的你
将梦缩短 你用冬将自己裹住
浅浅流淌
但在冬泳者划动的欢快里
我看到整座江水的
坚韧 老人站立的目光
解读了大河全部的胸襟
不说大江北去 丹江你以向低的
姿势 将自己抬高


遗址
——参观因南水北调,坝上居民迁移后所感

1
除了两截仍竖立在时光的柱子 曾
建筑在这里的日子 几十年来垒高的生活
统统 汇入南水北调这个词里
大坝 在居民的目光里伸展
每天奔涌 这段
被拆迁的光阴 正被油菜花
热闹着 金灿灿的一大片
摇曳着希望
2
一段时光 那时岁月
都在烟波里 被漂成记忆
成就了往事 任由坝上人
细细 细细地述说
在光阴的褶皱处
3
成长的脚印 两个人的私情
那围坐一院子的话语呢
我看到长高的坝身 丰韵的汉水
向北的浩荡
4
沿着记忆 再次踏入这片
土地的柔软 一次次越过
这段倒塌的岁月 昨日的笑颜依然
清晰的面容一一呈现 那滴泪仍鲜艳在枝间
瓦砾间散落的童年 朗朗有声
夏季的蛐蛐仍旧呤唱那支旧曲
我看到一份隐忍的爱 从这片土地上站立
朝着北方的焦渴 大河涌流

 

你一直是那条贯穿我的河流

 

先祖的血脉里 静止或奔涌
你以这样的方式
抵达我
天生的豪迈和胆怯 是因为每次
你横穿的姿势 我的血管至今
保持它的柔软 我想
一定是你的力量
至于骨头的硬度 有你一次又一次的
洗涤 我的生命
之所以这样的绵长 一定是你
一直的流淌

 

只想在你身边坐一坐

 

想成为一块蓝 融进你
的水流 这段仲秋的流云里
我择取了一上午的时光 贴紧你
的脉搏 呼吸你的气息
静谧安详 仿佛你不曾涌动
只为流经 有浣洗衣物的
涉水嬉戏的 也有我这样缄默不语的
面对这个世界我常常无话可说
来到你的身边 也只是这样静静
坐一坐
不曾澄清什么 也未洗涤
坐一坐就能澄明 坐一坐
仿佛就是为了让一些时光 静静
地流走


别了,我的家乡
——南水北调、湖北省移民大搬迁时

 

锅碗瓢盆 世世代代碰撞的日子
舍不得丢下的都带上吧
一砖一瓦建筑的生活
能拆下的 统统
搬到新家
祖宗坟头再去烧张纸钱 养育了整个村庄的土地
不能不再看一眼 舍了天舍了地
舍不下这里的每棵草 每座山
每一道梁
夜幕 任它黑吧
再来一杯 斟满故乡
这最后一个夜晚 我们
用封存的酒把它浇透
老屋前的空地上 两张小桌堆满的深情
怎么都围不满 到是泪
早已蓄满
满载离别的车队 缓缓而来
脚下的土地隐在身后 让我看一眼
再看一眼生养我
又让我远离的家乡
(本组诗歌刊载于《脊梁》2015年第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