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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春节的记忆

发布时间:2019-02-13

  春节的记忆

  文/李云亮

  中国人有自己的习俗。习俗,大约就是生活习惯和风俗。泱泱中华,隔着长江、黄河,秦岭、阴山,各地风俗各有千秋,但春节却是一样隆重,都是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

  春节和中国传统农耕文明紧密相连,是旧历新年开始的第一天。我国普遍采用公元纪年已经一个世纪了,但这一传统节日仍旧被郑重地保留了下来。千禧之年以后,西方的洋节随着网络文化的繁荣和商业文明的浪潮颇为热闹,甚至一定程度上冲淡了传统节日的味道,但春节却依旧是那个亿万中华儿女期盼团圆的盛大节日,在中国人心目中分量依旧,不可替代。

  鲁迅先生在小说《祝福》的开头有这样的描写:“旧历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村镇上不必说,就在天空中也显出将到新年的气象来。灰白色的沉重的晚云中间时时发出闪光,接着一声钝响,是送灶的爆竹;近处燃放的可就更强烈了,震耳的大音还没有息,空气里已经散满了幽微的火药香。”

  我出生在太行山的一个小山村,这样的场景对我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我国农村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土地改革,新中国成立,农业学大寨,改革开放,土地家庭联产承包,风貌自然比旧社会强上百倍,但鲁迅先生那对旧历新年的传神描写,却深深地被我体认。

  记忆中,童年的冬天特别寒冷。也许是那个时候的衣服不够保暖,凛冽的寒风吹在脸上生疼生疼的,加之缺少护肤品,小孩子的脸蛋都是通红而粗粝的,小手也几乎全是砂纸一般粗糙。一盒圆形铁盒装的蛇油膏,就是绝好的护肤用品。小时候最难忘的味道,就是蛇油膏的幽幽清香和奶奶家蒸馒头热腾腾的面香。

  那个时候,冬天的雪下得很厚,正应了语文课文里说的——“给绿油油的冬小麦盖一层厚厚的棉被”。晋东南广泛种植冬小麦,北方冬天的深寒里,这里的景色是别样的:没有一般人印象中的萧瑟荒芜,若是不下雪,大片大片的麦田层次错落、绿意盎然,远远望去,好像山川被一块块绿油油的绿毯覆盖,充满着无限的生机。

  太行山山间盆地有肥沃的黄土层,滋养着一代又一代的人们。春节照例是要走亲戚的,走村串户。舅舅、姨姨分别住在临近的村庄,我们挎着高粱杆编成的筐子就出门了,里面装满了各色的花馍,有十二生肖,有开屏孔雀,有牡丹花,形状各异,好看又喜庆。

  那个时候,农村的超市还不普及,物资也比较匮乏。村里仅有的一个供销社的分店,货物以化肥、农具和布匹为主,副食品相对少一些,所以走亲戚用的食品大多要靠自己加工。

  我最喜欢看奶奶和面蒸馒头。一把木梳、一根筷子、几颗红豆、几颗红枣,栩栩如生的动物面塑就被做了出来。一只小小的面塑兔子,在蒸笼里蒸熟出锅,就会变大变丰满更白嫩,在热腾腾白气的掩映下,就像一只从天宫降到凡间的玉兔。我和弟弟不禁发出阵阵赞叹,涎水也随之咽下。奶奶说,花馍现在是不能吃的,需得等到小年和除夕祭拜灶王爷以后才能吃。我们于是就在心里记恨起这位神仙来,觉得他不够亲近不近人情。弟弟调皮,竟然在焚香缭绕的间隙,将皲裂粗糙的小手探上供台,试图抠出个花馍上的甜枣来,被奶奶发现了,大声呵斥,神情是异样的严肃,吓得我也脸色煞白,惊恐万分地看着缭绕的蓝烟袅袅升天,心想灶王爷千万不要责怪不懂事的弟弟。

  现在回想起来,奶奶固执的信念中,不是对我们的抠门,而是寄托了多少农民对来年美好生活的向往啊。三十多年过去了,如今过年回到老家,已经很少见到手工的花馍了。奶奶也八十多岁了,满脸皱纹,步履蹒跚,我跟她说起小时候的事情,说起小时候美好的记忆,奶奶笑着说,还是现在好啊,那个时候“恓惶”着咧。

  省城离老家很远,穿越连绵太行山的高速公路弯道隧道很多,回家是一件颇为疲劳的事情。明年高铁就要开通,回家会更加方便,一天打个来回都不是问题。我可以更加轻易地回到故乡,靠近故乡,却再也无法亲临童年的场景了。不过倒也无妨,那每年都会绿油油的麦田,时刻让我挂念着故乡;寒风中摇曳的麦苗,预示着未来生活无限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