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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去海拉尔,或永远不必去

发布时间:2019-03-27

  去海拉尔,或永远不必去

  文/田雪乔

  海拉尔,这名字起得真好,读起来齿颊间都是温柔,不必亲临就能让人爱上它的遥远与美丽,像海子的德令哈、顾城的激流岛,活脱脱诗人的地盘。难怪诗人聚会上有人向着李朝说,“李朝老师,讲一下那个坐火车到海拉尔的故事吧”。

  聚会是故事里的聚会,李朝是《去海拉尔》这篇小说里的人物,这个故事和另外6个故事一起,收录在王咸的一部短篇小说集里,小说集的名字同样用了《去海拉尔》。

  这就给了浪漫遐思缱绻发酵的机会,我也因此开始期待和海拉尔的相遇,期待起远处的诗意来。直到作者的笔触在一个接着一个的故事中,不动声色地将这种遐思冻结在现实主义的冰冷大海里。

  整个过程并不酷烈,不然也难说是不动声色。小说的戏剧冲突在作者的控制下呈现出惊人的稳固感,你大可以想象一座冰山,水面下的庞大躯体是它水上部分的倚仗;或是一枚迅疾飞行的梭子,结构匀称,锋利边缘与饱满内核兼备。故事因而显得不疾不徐,十分耐嚼。

  七个短篇都是第一人称叙事,却充满了旁观视角的冷静与克制。《盲道》里漂泊的文学青年小安与“我”和妻子的每一次对手戏,《回乡记》里儿子小原的隐秘病情,《相见欢》里横亘着生死的旧友重逢,《去买一瓶消毒液》里中年男人荒诞又自洽的斯宾诺莎伦理学生活,波澜不惊的日常生活表面下无不隐藏着比海更深的风暴。

  这很考验作者的功力,而王咸完成得相当好。作为《收获》杂志的资深编辑,王咸曾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搁置了小说创作。多年的编辑生涯在磨砺他文字与视野的同时,并没有磨平他的创作欲望:“向外求取这种东西很难,而向内生长力量我觉得相对容易。人可以通过自己的内心或学习,保持自己内心某种虚幻、自由的东西。”因此,在他重新拾笔后,“写作拥有非常充分的学术准备,(他)一上来就是成熟的写作者”,评论家黄德海说。

  去海拉尔或可看作是王咸的一个吊诡玩笑。整本小说七个故事,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有谁去过海拉尔,甚至海拉尔这个词本身也只出现过两次,且全都存在于一个缓解尴尬的插科打诨里。

  海拉尔活成了一个符号,一个映射着乏味现实生活的遥远“别处”,而读者也不会再想要去海拉尔:辗转过七个阴影斑驳的人间故事,我已没有了对远方诗意栖居的执念。此处的问题,挪到彼处就会好吗?从小说里的逻辑看,大概是不会的,满目疮痍的人生并不会因为去观看了远方席地而坐的大象有什么根本改变。

  但情绪若一味向下滑坠,则恐怕又错失了作者的本意。即使王咸亲手操刀的现实主义让人难免唏嘘颓唐,但若要实现小说文字所呈现出来的节制与协调,势必要有一股向上的力量保持平衡,而那大概就是一个成年人在“认识生活的真相后”的理智应对。罗曼·罗兰认为英雄主义是“认识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爱它”,王咸爱这样的生活吗?从小说来看,我们很难下定论,但我们可以感受到他与生活相处下去的坚持与耐心,而这,对于更多的普通人来说,已经可以算是一种“平凡的英雄主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