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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回家的路

发布时间:2019-03-27

  回家的路

  文/贺丽琼

  2019年伊始,我回到工作岗位。公婆也带着九个半月大的小宝来到煤城,暂住在姐姐家。

  因为惦念患感冒的小宝,中午下班时我买了药,顶着微雨匆匆往家里赶。穿行在车水马龙的老街,不仅要时刻提防着飞驰而过的车辆向两侧人行道溅射泥水,还得小心脚下坑洼不平的松动地砖,一不留神,泥水会溅得满鞋满裤脚都是。我撩起羽绒服的帽子,紧了紧围领,一路跳跃躲闪着快速前行。

  经丁字路口,转过水果摊往右后方走,下行十来个台阶便走到了两条并行的铁轨前。随着煤炭行业的式微和城市的转型发展,早年环城而建的运煤铁路渐次退出历史舞台。眼前这条水泥枕木的铁轨还未完全废弃,偶尔听到“嘀——火车来了,行人车辆请注意让行”的广播声,紧接着便能远远看到一列由老式火车头拖着七八节车厢、每车厢只装载半车煤炭的货运车缓缓驶来。脚下轰隆隆的震颤感,总要等火车转过弯看不见了才渐渐消失。

  远处还有一组铁轨,却早已废弃不用,平时少有人经过,偶有来者也是过客匆匆。而这日,我却见一位妇人正弯腰蹲在铁轨当间,双手在水泥枕木上扒拉着什么。这妇人五六十岁模样,身着黑底暗红花棉袄。铁轨间洒落了一些米粒,旁边印着“铁道光缆”字样的水泥矮柱下,还放着几个装着蔬菜、米的红色塑料袋。

  细雨仍在飘洒。

  妇人小心翼翼地将枕木最上层的米粒拢在一起,用右手手指捻起一撮放在左手手心里,细细摊匀,拨除掉杂质,才装入身边被风吹得“呼啦啦”响的红色塑料袋里。如此往复几次后,她又试探着从枕木下的乱石堆里撮出一小把米粒,放在嘴边轻吹,再用手指挑拣,显得无比耐心。

  我猜想,这妇人定是买了米和菜赶回家做饭,不料半路上袋子破了,漏了一地的米,幸好发现及时留下了半袋,便腾出装菜的袋子重新装米,眼见掉了那么多米,实在懊恼又可惜,便尝试着看能否挽回些许。

  她聚精会神于地上的米粒,不曾抬一下头留意行人的眼光。而我也突然惊觉,她弯腰埋头的姿势竟像极了我那辛劳了大半辈子的母亲。有穿狐狸毛领羽绒服的年轻女子侧身而过,斜睨一眼轻声嘟嚷:“这大冷天的,我还以为拣金子呢。”我生怕蹲着的妇人发现我的注视而难堪,便不再停留。

  回家的路,不远也不近,却也能邂逅一些人事,生发些许感怀。世间诸事若没有身临其境,谁又知道谁经历过什么?好比这路上熙熙攘攘的人们,谁不是为人子女或父母,为了一些人、一个家,匆忙奔走完短暂一日、用心操劳完飘零一生。生活的米粒偶尔散落,惜者自惜,漠然者也自是漠然了。却没有谁比谁更加高贵,全都是各自的际遇罢了。

  当我返程,再次来到横跨铁轨的小路,妇人已不知去向。铁轨上散落的米粒在微雨浸润下变得濡软,也许几经冲泡刷洗将再看不到印迹。但我知道,这些米粒已永远留在了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