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多远 宇宙多大

文·刘书刚

引力波的成功探测让世人惊呼一片。宇宙究竟有多大？时间到底多久远？时空扭曲又是怎么一回事？大概很多像我一样看了许多科普文章，仍然疑惑无数的人，最后只能无奈地感叹，要理解时空的无限、世界的无穷，不仅需要强大的智力，还得有发达的想象力，甚至，后者更加重要。

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由于活动能力的有限、辅助工具的不足，人类主要就是依赖想象来描画宇宙的图景。比如战国时期的齐国，有一位叫邹衍的学者，就曾经以他的奇谈怪论名噪一时。据说大禹治水之后，将中国划分为九个区域，也就是所谓的“九州”，可邹衍说这只是“小九州”，远不是世界的全部。世界由“大九州”组成，中国又叫“赤县神州”，只是其中之一，此外另有八个与中国大小相当的州，名称不详。每一个州都被海水包围，州与州之间因此不能相通，植被不同，禽兽各异；“大九州”又被一片更加浩荡的海水环绕，人们自以为已经足够辽阔的中国，其实不过是一座孤绝的小岛，漂浮在无涯的海洋之上。

谈天说地，荒诞不稽，却也不乏趣味，事实上，战国时期也确实存在着一种叫做“大言”“小言”的游戏。一群人聚在一起，绞尽脑汁，搜刮出自己所能想到的一切词语，来描述最大、最小的事物，谁说得更极端、更巧妙，谁就是胜利者。简言之，这游戏比的就是吹牛皮，大才子宋玉，就非常擅长此事，邹衍虽是个严肃的思想家，但种种迹象表明，他也是个中好手。

邹衍虚拟的这一世界图景，真实与否也许并不重要，关键在于，这时的人们已经深刻地意识到，人类的力量远远不足以窥探到宇宙的边界。承认这点之后，如何看待世间的熙熙攘攘，如何安置自己的生命，就会大不相同。在漫无涯际的世界之中，在绵延万古的时间洪流里，仅仅拥有数十年性命的人类，有些渺小得不值一提，挖空心思去追求的一点利益，穷尽精神去实现的某个目标，迟早都会被席卷一空，再无踪迹。

想到宇宙这么大，人生就不得不虚无起来，把这个逻辑发挥得淋漓尽致的，无疑是庄子学派。战争是战国时代的常态，各个国家为了取得兼并战争的胜利，想尽一切办法富国强兵，可是劳民伤财互相攻战，究竟有何意义？上下四方没有极限，人们舟车所至、足迹所及，只是非常狭小的一片区域，为了一点土地、几座城池就大动干戈、损伤性命，岂不是得不偿失，岂不是可笑至极。所以，《庄子》书中把当时的战争，比作“蜗角蛮触之战”，从宇宙的角度看来，各个诸侯国其实就跟位于蜗牛角上的蛮、触两国一样，小得可怜，彼此征战，互相劫掠，争来抢去的不过是琐屑一般的利益。世界这么大，你们还打架，值得吗？

可是这么说来，人类不论以哪种方式生活，恐怕都缺乏意义。所以，尽管人们的思想与对于宇宙的认知，在很多时候都可以互相激发，但也没有必要因为宇宙浩淼，就一口否认生活的坚实可靠。至少，不断推进对宇宙的认知，让自己的思想摆出更大的幅度，不就是一种乐趣，不就可以算作存在的意义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