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是骗子

文·汥花

奶奶有四个孩子，我的父亲是老大。奶奶说，我的父亲从小就爱骗人。在那个特殊的困难年代，能吃上饭都是全家人的奢望，更别提让我的父亲上学。凭着对知识的渴求，我的父亲在寒冬腊月，毫不犹豫地扎进了冰冷刺骨的荷塘，挖出一桶又一桶的雪白莲藕。当终于凑够自己的学费时，因为在冰的泥水中浸泡太久，父亲腿上的毛细血管都渗出了血丝。奶奶流着泪问他：“儿呀，你不冷吗？”我的父亲哆嗦着身子说：“妈妈，我不怕冷，我想去上学！”

在我两岁的冬天，因意外失足落水，生死存亡之际，父亲哭泣着紧紧地含住我小小的口鼻，将我吸进腹中的秽物全部吞进了他自己的肚里，因为他怕一松口我就没了！如果说，母亲给了我第一次生命，那父亲毫无疑问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后来，父亲上吐下泻了很长一段时间，还落下了后遗症。奶奶问他：“儿呀，你身体难受不？”父亲笑得像一朵花：“妈妈，我把我的女儿从死神手里夺回来了，我觉得很骄傲！”

慢慢地，我长大了，也渐渐发现我的父亲是个骗子。小时候，功课上总是比别人慢半拍，为了让我能赶上进度，父亲晚上总要送我去补习。有一次，从老师家里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父亲站在不远处那棵树下，不停地朝着我走出来的方向眺望。我快乐地迎了上去，父亲的头发上一片雪白，大手好冰凉。我问他：“爸爸，你不冷吗？”父亲一把把我抱在怀里，用他的大衣紧紧裹住我说：“我的闺女不冷，我就不冷！”很多年后，母亲告诉我，我补习的那两个小时，无论严寒还是酷暑，父亲都站在那棵树下一直等着，因为他怕我出来找不见他会害怕！

后来我上大学了，也懂事了，心想父亲该不会再骗我了吧。然而，我错了。一个下雨天，父亲怕我晚上冷，特地从家里给我送来一床被子。当父亲把干爽的被子从怀里拿出来的时候，我分明看到他湿漉漉的头发。望着父亲斑白的两鬓，蹒跚远去的背影，我突然觉得，父亲瘦得厉害。我打电话问父亲，身体有没有不舒服，父亲说：“我的闺女好，我就好！”后来，父亲病倒住院，母亲说：“你爸只是不想让你担心，所以不让告诉你！”原来，不论我长多大，父亲都永远把我当个孩子在骗，他就是个骗子！

有一天，我遇到一个朋友，在春风和煦的三月里，居然紧闭车窗，下车时热得全身是汗。我特别不理解，问他，这么好的天，怎么不开窗？他说：“车上放着给儿子买的饭呢，我怕吹凉了他吃不上热饭！”我说，你儿子知道吗？他说：“要他知道干啥，他吃好了，我就不热！”多么熟悉的话语，原来，父亲都是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