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能源评论》>《能源评论》2016年第9期

【悦读】现象七十二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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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象七十二变

现象七十二变

文·刘书刚

罗大佑有一首《现象七十二变》,写的是现代社会日新月异的变化,给人们带来的迷茫、失落之感。然而,孙悟空的七十二变给我们带来多少欢乐?风云涌动、万物化生的奇观,又让多少人惊诧不已,感叹造化之伟力?

在诸子百家之中,庄子是最关注变化的一位。所有人都会为《庄子》一书那奇幻无比的开篇所震撼:遥远的北冥之中有叫做鲲的大鱼,其大不知几千里,这条鱼还要变为大鹏,乘风直上九万里,一直飞向南海去。从鱼到鸟,从海里游到天下飞,如此急转的变化让人觉得,庄子像是驾驭着自己的想象力,玩了一次漂亮的漂移。

同出自庄子笔下,“庄周梦蝶”广为人知,甚或不在梦中,照样什么都可能发生。一位叫“子舆”的高人,原本体形健全,突然间就变得无比佝偻,脊背弯曲,肩膀高出头顶,脑袋贴在肚腩上。他非但不以为意,反而设想自己的左臂可以变成公鸡,每天为他提供叫醒服务,右臂可以化作一只弹弓,猎取飞禽做烧烤。他的好朋友“子来”,临死之际也忍不住猜想,自己的这一具肉身,是会变为“鼠肝”,还是变为“虫臂”?

没有物种的界限,没有形态的制约,任何事物都可以在转瞬之间变成他者,庄子眼中的世界,处于永恒的变化之中。观察万物化生甚至可以成为一种娱乐身心的游戏,一对叫支离叔和滑介叔的好朋友,就曾爬到高山之上“观化”。奇妙的是,他们也不是这个莫测的世界的局外人,正当其纵目饱览之际,滑介叔的左肘之上,长出一个巨大的瘤子。变化总是这样出人意料,猝不及防。

庄子的故事令人叹服,世界像是被他编织成一张大网,所有的存在物都是一个节点,随时会滑向另外的节点。想象力如此充沛,固然与庄子个人的天分、才华有关,但事实上,也未必不是当时的文化环境,为他提供了许多可以利用的资源。事物之间的转化不定,在古人的生活中,很可能是种常识。

古代中国是个典型的农业社会,人们十分关注天地的运转、物候的变化,以便能够顺应自然规律,恰当及时地安排生产生活。儒家经典《礼记》中有一篇《月令》,即记载了每一个月份星象的迁移、草木鱼虫的动态,从而确定人们应当如何行事,其中就有不少一物化作另一物的条目。比如,二月,鹰会变成布谷鸟,三月,田鼠会变成鹌鹑,到了四月,腐草会演化为萤火,秋冬之际,鸟类会进入水中变成蛤蜊,野鸡也许因为体形较大,会化为大蛤……

已经无法弄清楚古人做出这些判断的理由,但是,古人对这些神奇的转化深信不疑。在他们眼中,所有的动物、植物,都一气贯穿,处于无休无止的循环往复之中;人与自然也没有严格的界限,降生之前、死去之后,人都不过是自然中另外的事物。这让古人与自然更为贴近,没准,花精木怪就在你的身边,走兽飞禽就是你的来生前世。庄子正是在此基础上,对万物转化之理进行演绎发挥,他所要解决的主要问题,是人们对死亡的忧虑:如果死亡不过是化为异物,以另一种方式存在,有何恐惧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