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这般可得长生么

文·刘书刚

当年孙悟空在花果山上，与众猴猿终日嬉戏遨游，好不快活，突然间乐极生悲，堕下泪来。这只天生地养的猴子，第一次意识到了生命的有限，世间万物，终有一死，眼前欢乐，注定消散，怎能不觉得悲哀？于是，他开启了自己求仙访道的路途，漂洋过海，来到了菩提祖师的洞天。菩提祖师问他要学哪门道术，他却只关心一个问题：“似这般可得长生么？”

人类对这一问题的关注出自本能。即便长生不老只是妄想，人们也一直在探索如何保养自己的生命，让它尽可能久长一些，所谓的养生术就是这种努力的结果。古代中国的养生之法，路径不一，门类繁多，其中，较为朴实、也容易理解的是“导引”之术，即通过屈伸俯仰，拉筋抻骨，让身体变得柔和。换言之，这就是一套简便的健身运动，大致相当于今天的广播体操。

导引术中的很多动作都是模仿动物，所以古人也常用“熊经鸟申”一类的词语来形容，华佗的五禽戏仿象虎、鹿、熊、猿、鸟，就是最为人熟知的一种，后来流行甚广的八段锦，也算其中一路。然而，导引术早已有之。20世纪70年代，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帛书中有一幅导引图，让我们可以一睹此术之貌。图中共有44个人物图式，男女老幼俱全，或有器械辅助，或为徒手演练，姿态各异，动作翩跹；其中，模拟所及的动物有鸟、鹞、鹤、颤、猿、猴、龙、熊八种，有些轻巧灵动，有些憨态可掬。

除了用身体动作柔和筋骨之外，导引术还要配合以呼吸吐纳，使得气血平和，这种调整呼吸的技艺也可以单独进行，叫做“行气”。通过口鼻吸入天地之精气，将体内的污浊秽亵之气排出，吐故纳新的有效进行，可以保证身体轻盈、精神爽利。为了吸入清新自然之气，古人对于行气的时间、频率、禁忌等都十分讲究，餐霞吸露要选定合适的地点，也只能在恰当的时辰，错失时机，只能等待下次。

还有“服食”之法。调节饮食当然有助于健康，服用一些有补养之益的草药，也不算是件坏事，像屈原那样“朝饮木兰之坠露，夕餐秋菊之落英”，非但不会有什么副作用，而且还颇为高雅。然而，一旦走火入魔，古人的服食就不限于这些，铅汞黄白，炼丹求药，劳而无功者不乏于世，丧命殒身者每每有之，像秦皇汉武一类的高端玩家，花费的物力、精力，惊心骇目。

越是迷狂，越是求之不得，一次次的失望又将死亡的恐怖渲染得更加深重，于是引发新一轮的迷狂，就像是钻进了无解的圈套。其实，很多古人都能理性地面对人必有一死的命运，对那些荒诞的养生手段多有批判。儒家自然不喜欢谈论怪力乱神之类，道家虽与方技、仙道之流更为亲近，但庄子也曾针锋相对地指出，为了保养生命，花费太多的力气，耗损无数的精神，患得患失，忧喜交替，岂不恰恰对生命造成了伤害？古诗里也写道：“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纵情于酒宴声色，也许矫枉过正，但这达观放旷的态度，恐怕也比痴迷于仙丹妙药要合理得多。

总之，天地有常理，草木有荣悴，养生之事不可忽视，但也应警惕陷入诬妄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