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能源评论》>《能源评论》2017年第02期

【悦读】老山,触手可及的灵魂

发布时间: 作者:
老山,触手可及的灵魂

老山,触手可及的灵魂

文·刘青松

刘亚洲将军写过中越边境战争中的一位普通军官:某部副连长王仁先所在的连队将作为尖刀连进攻老山主峰,他率领一个排驻在老山脚下一个小村庄里。房东是一个叫阿岩的少妇,喜欢上了这个英俊高大的干部子弟,发动炽热情感攻势,王仁先抵挡不住,两人突破了世俗的禁忌。结果,阿岩丈夫向部队告发,王仁先受到处分。当着全连官兵的面,阿岩勇敢地承认:“我疼他!”随后,连队开拔,王仁先在战斗中表现异常英勇,壮烈牺牲,但未获评战功。他被安葬在麻栗坡烈士陵园。阿岩卖了家中唯一的耕牛,买了十几条王仁先爱抽的香烟,到他坟头上密密麻麻地插满,一支支点燃。

王仁先的故事震撼了很多人的心。这个人物形象不同于过去常见的爱国主义、英雄主义的高大全,他没有豪言壮语,只有常人的七情六欲,常人的人性弱点及光辉,他是活生生的人,战争中的人。

战争中的人,在战地摄影家刘铁生的镜头中,鲜活,带烟火气。1986年,老山那拉口,他拍下《极度疲劳的军工》:六位头戴钢盔,身穿背心、短裤的年轻军工,在他们搬运的弹药箱旁歇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累得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照片的焦点,一位光着膀子站在那儿,用手掌抹掉额上汗水的军工,裤子上破了一个大洞,裤腰带上的“光荣弹”分外显眼。

这是一幅在当年无法发表的作品,它并不那么政治正确,但贵在真实。在刘铁生看来,战争生态是战争中人的生命、情感悲壮的生存状态,“战争中的人是战争灵魂”。

那些战争灵魂,我们伸手可触:参加出击拔点作战胜利归来的突击队员,人手一只装武器弹药的破烂编织袋,走在“凯旋门”下,泣不成声;离主阵地两千米、三面受敌的“孤岛”上,一位战士把一只虎皮纹小猫抱在怀里,笑得像在拥抱亲人;夜深了,有战士在被窝里流着泪想妈妈,有战士拆开对象来信时手微微发颤;相距二十米的敌军士兵天天听我们的战士唱《小草》,学会了跟着唱,这边扔过去一只破胶鞋:“他妈的,你也够格唱?!”

战争灵魂的底蕴,正如海明威在《永别了,武器》中所写:“一听到神圣、光荣、牺牲这些空泛的字眼儿就觉得害臊……在与村落的具体名称、道路的号码、河流的名称、团的番号和日期相比,像光荣、荣誉、勇气或崇敬这些抽象的词儿就显得肮脏了。”

战争史本质上是人的历史。按史学家布罗代尔的说法,人类社会总体史从来就是活生生的,以成千上万的普通民众的活动为主体的人的历史。

国家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虚的概念,它由千千万万的个体命运构成。这千千万万的个体命运,构成了你我的命运。

如今,很多当年在战场上唱《小草》的老兵,真的成了社会底层被人遗忘的小草。他们默默承受身心创痛挥之不去的战争后遗症,活得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