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能源评论》>《能源评论》2017年第02期

【能源地理】挪威峡湾:静默磅礴间

发布时间: 作者:
挪威峡湾:静默磅礴间

挪威峡湾:静默磅礴间

2016年的圣诞节,我的挪威朋友、水电工程师马瑞·吉斯林发来一份太阳花图案的电子贺卡,祝福语之外的这首挪威诗人罗夫·耶可布森的诗歌《向阳花》抓住了我。

Skype上向她谢过,赞她的花儿和诗,静默却磅礴,阴柔又阳刚,像繁育生命的过程,有一份带着痛楚的欢乐。她说,这就是挪威人的性格。

这性格哪里来的呢?她毫不犹豫地说:“是冰川,是峡湾。”

 

万山磅礴,海流萦纡

挪威国土面积相当于云南省,仅38.6万平方公里,中国的二十五分之一。但它所拥有的海岸线长度却长达两万多公里,比整个中国多出约三分之一。第四纪的冰川就像《向阳花》中的种子,不断涨裂和挤压开与它对峙的石头与泥土,向着斯堪的纳维亚山脉的纵深展开它繁密的根系。海水漫入曲折幽深的冰川槽谷,形成了无数鬼斧神工的峡湾和岛屿,将海岸线修改得极其曲折,宽度仅一千米的海湾,内含的峡湾常常向陆地延展出上百公里,峡湾区的居民被网罗其中,不论面朝哪个方向,大海都在不远的前方。

成型于洪荒之力,挪威峡湾有着天然的壮阔之美。下面是幽深曲折的海湾,上面是悬崖峭壁,远处的雪峰透出凛冽寒意,近处则是几片绒毯似的草甸,几处蓊郁的森林,或几座宁静的村居,透出温暖的气息。上帝用高纬度特有的明艳光影,任意泼洒,从任何角度看过去,都有一副宁静而生动的油画。2004年,美国《国家地理》杂志考察了世界上115个著名旅游胜地后,综合生态与环境质量、社会与文化完整性、历史建筑与文化古迹质量、美学与吸引力质量、旅游管理质量和未来前景六项标准,将挪威峡湾评为“世界未受破坏的自然美景之首”。

峡湾的美常常能摄走外来游客的魂魄,为天地造化的神奇而匍匐战栗。但对于当地居民来说,峡湾是他们最亲切的伙伴,也因此被他们赋予了各色人格。马瑞·吉斯林对蜚声海内外的四大峡湾各有昵称。最长、最深的松恩峡湾有老大气质,崖壁参差耸立,峡湾终日隐藏在黄昏暮光之中,面前的船只常常倏忽消失不见,因此被她称作“教父”。 盖朗厄尔峡湾沿途景色壮美,瀑流丰富,颜值高,也是游客最爱的热门胜地,因此她名之为男神“小李”。哈当厄尔峡湾最为柔美明媚,她称之为“美眉”。吕瑟峡湾因有600 米垂直落差的布道台和看一眼都胆寒的奇迹石,给它的爱称则是“冒险分子”。尽管熟悉,“四大峡湾”却都不是她真正的菜,“我更喜欢那些未经旅游开发的峡湾,它们的美,有着未被世人惊扰的纯净和原始。”她说。

 

民风粗犷,性喜自然

狭长、幽静的海湾,高峻、奇丽的山崖,对挪威人所作的,不仅有美的教化,它还深深地影响了挪威人的生产方式和情感模式。

这里地近北极,冬日漫长,阳光稀薄,动植物种类相对较少,峡湾垂直落差大,可供种植的土地不多,不利于农业生产,但天然良港多,利于船舰停泊隐藏,山高林深,最宜海盗出没。所以历史上挪威曾全民皆是海盗,Viking语义中的“旅行”和“掠夺”就是他们的天然教义。维京海盗的最后一位英雄哈拉尔德在统一挪威后将它建立成第一个真正意义的海盗国家。他还向海外扩张,先后开发格陵兰、冰岛,一度征服英国并将影响力扩展到了爱尔兰。然而,文明的力量就像慢慢浸入并裂解大山的海水,有着强烈的反渗透能力。在对外扩张的过程中,挪威桀骜血腥的海盗文化逐渐被基督教文明所改变。中世纪时期,数千座教堂矗立起来,原来的海盗之都被命名为奥斯陆,意为“神的草坪”,挪威从此融入欧洲大陆的基督教文化正统,维京海盗成为遥远的神话。

进入现代,峡湾给挪威人的不言教化与物理隔离长久存在,维京语义中的旅行传统也依然保留。在这种环境中代代成长的挪威人,形成了“自给自足”的生活习惯,人际心理空间大,甚至朋友、亲人之间也很少闲谈。比起与人的交往来,他们更热爱与自然为伍。现代的城市居民多数有两套房子:一套位于城内用于适应工业社会生活节奏,另一套则在乡村。马瑞·吉斯林的父母有一套房子处于深山老林之中,是因陋就简、原地取材的木屋,远离人烟,甚至没有水电和一般的现代生活用品。小时候,每到节假日,他们一家就像写《瓦尔登湖》的梭罗那样,回归自然。她成年后工作的水电站就在乡间,节假日也总是被登山,滑雪、帆船等运动填得满满的,她说,这是她与大自然的对话方式。出于这样的价值观,富足的挪威商品品种却并不丰富,服务业也是有名的差且贵,一切因陋就简,凡事自力更生,交换,不是挪威人的习惯。

 

富且求均,取舍有度

人生观决定了价值观。地球上有很多资源型国家曾遭遇经济诅咒,开采带来的短时巨额收入冲垮了其他行业,迎来了高昂的物价和挥霍无度的习惯,但在资源降价或枯竭后,人们不得不面临“黄粱一梦”后的失落和艰难的经济调整,世人称之为“荷兰病”。相比荷兰、俄罗斯和中东等许多罹患过“荷兰病”的石油国,挪威人对自然的敬畏和淳朴天性让他们避开了这个魔咒。

上世纪60年代,北海油田的开发让挪威这个姿容秀美,但地处偏僻、生活贫困的“灰姑娘”穿上了水晶鞋。骤然暴富的挪威人对资源带来的魔力始终心存戒惧,他们像严格控制三文鱼产量,严格遵守禁渔期那样,小心翼翼控制着石油的开采和产出,成立了由国家管理的挪威石油公司,保证了财富的国民共享,依靠每年约400 亿美元的石油进账,仅有500万人口的挪威成为世界上收入最高、收入差异最小的国家之一。他们还通过成立国家石油基金的方式,将石油利润广泛投资于海外的股票、房产及商业,以投资分红的方式保证国民的长久福祉,避免了资源型国家经济骤热骤冷的问题。

挪威另一项天赐资源是水电,斯堪迪纳维亚山的分水岭离海岸很近,西侧山坡的海洋暖流带来大量雨水,再加上冰川雪峰融水,挪威峡湾区域的河川密布且短促,大量瀑布悬挂在峡湾两侧,有经济开发价值的水电资源约2000亿度。但在水电的开发上,挪威人同样显示出一种节制姿态。许多水电站为避免水库移民降低水电站落差;建设中采、堆石尽可能地与周边协调一致,尽量多地采用地下厂房,避免现代水电煞了原始风景;在设计时需保证河水不断流,站旁的陆地上留出动植物通道,避免水电开发引起的河流湖水水位变化,保持野生动植物的生活和迁徙条件。马瑞.吉斯林说,对环境的保护程度是挪威水电能否获得开发权的最重要条件,出于对环境的考虑,挪威境内有经济价值的水电资源三分之一未被列入开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