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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读】远行,走进年轻的纪德

发布时间:2017-06-20 作者:
远行,走进年轻的纪德

远行,走进年轻的纪德

文·小武

纪德的名字,真正让我产生深刻的印象,源于一次在皖南山中的采访。几近天亮,我和对面的画家一边抽烟,一边聊天的当儿,抽起他书桌上的一本小书《纪德的态度》,随即被他写在扉页上的话震动:“读了这本书让我心惊肉跳:为了这成书的年代,为了我无意中发现他的年代。为了不久前还曾有这么多灿烂的人们,为了如今,我因失去了这些可敬的父母而长久的懦弱,茫然。”

我后来才知道这本我国早期留法女博士张若名的论著,当年曾得到纪德本人盛赞;才知这位当年的才女在1958年“反右”运动中自沉于云南大学翠湖;也渐渐明白我的这位朋友——当年武大外文系的高材生,如何循着内心放弃留学与高薪,在皖南山中隐居画画,一待就是19年!某种程度上,他正是纪德的忠实信徒,用双足和画笔记录着眼中的现实,正如28岁的纪德在《地粮》中所呼唤的:“在书本中读到海滩上的沙土是轻柔的,这对我是不够的;我愿我赤裸的双足印在上面……任何未经感觉的认识对我都是无用的。”

说实在的,纪德这本流动着哲思与情感碎片的小书,并不好读,它是如此地流动不居,如此地信手拈来却又不拘一格。然而,让人欣喜的是,仿如对惠特曼诗歌的阅读,书中泥沙俱下却随处可见耀眼的金砾。

纪德在书中鼓吹一种热忱的欢情主义,这种哲学在1935年的《新食粮》中被明确表述为“自然万物都在追求快乐。正是快乐促使草茎长高,芽苞抽叶,花蕾绽开……正是在快乐的指引下,万物都向往最大的安逸,更自觉地趋向进步……”要从快乐中得到教益,重要的是放下书本,走向自然与更为广阔的现实。

“我使自己成为延性的,可亲的,使自己一切感官都准备着接受外物,使自己专心、倾听,直至消失一切个人的思想,获得一切瞬间的情绪……”纪德那种万物皆备于我的沉浸体验,让我不期然地想起自己所谓“感受主义”的生活态度:“我希望的是感知,感受,是真正地‘活过,爱过,死过’……只有我感到的,才是有意义的存在。”

然而,千万不要误会,年轻的纪德绝非遁向自然的浪漫主义者,事实上,一切对他来说实在是爱智的需求:“智者即是对一切事物都发生惊奇的人”。人们唯一能把握的只有生命中每个不可替代的瞬间,唯有忘我的生活,庶几可以感受智慧的来临。

在世纪末的空气中,《地粮》所以成为不安的一代人的《圣经》,并非偶然。其作为一种时代的呼声,正如卞之琳在上世纪40年代为《新食粮》的译序所写:“从巴黎的沙龙与俱乐部的窒息的空气中喊出来的呼声,或者向那里喊进去的呼声,也许是粗野的呼声,叫闻者都悚然而又雀跃,……叫后一辈的小说家把生活或眼光放到纸醉金迷的巴黎以外去,甚至法国以外去,去摆脱文明,去吸吮生命的源泉,去接触原行,总之去生活而创作。”

某种程度上,卞之琳1938-1939年的延安之行,所循的正是纪德式的逻辑。时至今日,在这个喧嚣陆离的世界里,纪德的态度对我们仍有教益:“让重要性在你自己的目光中,而并非在所看到的事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