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源民主：打破“富者愈富”魔咒

第二次工业革命贯穿了整个20世纪，石油也让人类社会达到了工业革命的顶峰。如今，这一切正在悄然发生变化，国际石油市场的变故足以提醒我们，化石能源带来了工业社会所需要的一切，但是不断上涨的成本也正在逐渐削弱它们的优势，人们需要重新对能源经济进行理解。

在新的技术条件和经济模式下，不同于第二次工业革命以来的垂直型、集中型的能源生产模式，新的全球能源经济在生产区域、生产主体、使用方式、能源品种以及驱动力量等多个层面，都将呈现不一样的特征，形象地说来，就是一种能源民主化的新图景正在逐渐展现开来。

能源霸权逐渐式微

在世界范围内，能源生产正呈现中心分散的趋势。以全球当前最主要的能源品种石油为例，中东国家尽管仍然掌握着大部分资源，但中东之外的石油产量正在不断上升，页岩油气等非常规油气带来了国际能源格局的深刻变化，非OPEC国家的油气生产比重不断上升。这一变化带来的直接影响是，传统油气生产国的市场份额和价格影响力不断被削弱，消费国的主动权越来越大，世界石油地缘政治越来越呈现出从资源地争夺向消费地争夺的转变。

世界能源供应多元化的趋势将使生产者主导的局面有所改变，而这一变化的间接影响则在于，在能源格局和各种变量综合作用下，当今与未来的世界政治经济格局也在发生裂变，其中最主要的在于，美国将越来越难以通过中东能源战略影响全球能源和政经格局，而且随着双边和多方石油合作的增多，以美元为石油结算货币的格局也将受到冲击。能源领域正在上演“去霸权化”的进程，推动能源民主化，有望带来国家权力之间更加扁平化的全球关系。

精英能源转向大众能源

具体到一国范围内，能源生产主体也将更加多元。在目前全世界的石油行业中，只有美国是充分市场化的管理体制，在大部分国家，石油均采取国有化的管理方式，形成高度集中的石油工业基础结构，越是油气资源丰富的国家，政治经济进程以及民主发展越是滞后。这从根本上说是因为以石油为代表的化石能源属于“精英能源”，它们只在特定地域出现，需要大量资本和强有力的控制体系对其进行开采、加工与运输，甚至还需要武装力量以及持续的地缘政治运作来确保安全，从而形成大集团、产业大亨、集权式跨国公司为主导的垂直一体化开发和供应模式。

新的能源革命将改变这一现状。依靠技术的进步和产业模式的创新，给每个人创造了平等获取能源的机会，这种普适性创造了能源民主的基础；每个家庭、每个社区甚至每个人都可以成为微型的能源工厂，打破对能源生产的垂直垄断，创造了能源民主化的前提。未来的能源将是水平分布和网络扩散式的合作式能源开发与使用架构，这将从根本上重建社会网，使其向扁平化方向发展，进而衍生出一种与之相应的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

能源品种日益多样

从能源自身的发展和演进来看，也将出现能源品种多样化、能源使用方式多样化特征，并呈现从高碳向低碳演进的趋势。

能源科技创新与空间技术、人工智能并称为世界三大尖端技术，它既可以表现为全新的科技创新（如氢能、地热能、太阳能），也可以表现为原有科技的改进与突破（如洁净煤技术、碳捕捉和封存技术）；既可以表现为单一技术的创新，也可表现为综合循环的技术系统，还可以表现为能源输送、储存以及使用的价值链增值。依靠这场深刻的能源科技革命，人类对能源的使用将经历一个由高碳走向低碳进而走向无碳、从不清洁走向清洁的过程，能源利用方式将从低效走向高效，从资源密集型走向技术密集型，能源设施装置将形成大型和小型相结合的格局、集中与分散相结合的格局。

在欧洲，丹麦和西班牙的普通民众可以参股风力发电项目，北欧四国电网之间实现了互联互通。能源品种的分布式、多元化和去中心化运动，将加强国与国之间的合作，形成人与人之间的分享，从而建立一种以“能源和谐”为标志的新型经济社会关系。

能源民主化推动经济共享发展

能源民主化的影响绝不限于能源领域，它对整个社会经济结构都将带来重大冲击，主要依靠大资本、大投入的资本主导型能源发展模式将受到挑战，充分利用分散的资源、即产即用型的资源主导性能源发展模式逐步兴起，这意味着在能源生产端形成一种“去资本化”的趋势，从而对经济体系产生深远影响。

法国经济学家托马斯·皮凯蒂在《21世纪资本论》中揭示了一个现实，从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发展趋势是资本利得远远高过工资所得，这导致金钱越来越集中在少数人手上，形成十足的世袭资本主义。如果这种趋势不加以改变，21世纪将会和19世纪一样，面临巨大的贫富落差、尖锐的社会矛盾，甚至引发社会动荡和战争。皮凯蒂认为，为了维护社会稳定，必须采取行动遏制财富过度集中到少数富人手里，这是避免出现社会动荡和战争的最佳方案。

在全球化的经济运作机制下，几乎所有的行业都呈现出资本主导的趋势，唯有能源民主化有可能产生针对富者愈富、贫者愈贫的反作用，从而对不断加深的社会矛盾加以校正和缓解。可再生能源分布于世界各地，开发这些资源，可以带动当地整个产业体系和国民经济的发展，进而改变当地每个个体的经济状况。特别是对于化石资源匮乏的发展中国家，这种新的能源发展模式更具有诱惑力，不但可以促进本国的产业建设、基础设施建设和技术创新，也能让更多的人分享经济发展和全球化的红利。

能源生产与使用方式的民主化，内在地呼唤一个人人参与、人人分享、人人创造的社会。正是这种草根大众参与的创新带来了规模空前的物质财富以及“美好生活”，更多的人可以获得有意义的职业、自我实现和个人成长。随着能源民主化的深入推进，一个更加开放和多元、参与性和互动性更强的能源经济体系将出现在我们面前。 

（作者系中国人民大学国际能源战略研究中心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