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郎、马郎和马兰花

文·马俊江

1913年和1914年，周作人连着发表《童话研究》和《童话释义》，介绍民间文学里的童话，两篇文章都收有他整理的《蛇郎》。1925年，他主编《语丝》杂志时，苏雪林受其鼓励，开始关注民间文学，在《语丝》发表《菜瓜蛇的故事》。周作人读了苏雪林这篇安徽的蛇郎故事，又想起了绍兴的蛇郎，还专门写了一篇和苏雪林谈蛇郎故事的长篇通信。

蛇郎故事在中国各地都有流传，细节有不同，但基本情节都一样：樵夫有三个五个或者七个女儿，进山砍柴，小女儿要父亲帮她采野花。樵夫在山里遇见蛇郎，蛇郎要樵夫把女儿嫁给他，否则就要吃了樵夫。樵夫回家，别的女儿都不愿嫁给蛇郎，只有小女儿答应。结果，过上好日子。大姐妒忌，害死小妹。小妹先后变成鸟和树等，惩罚了大姐。

周作人说蛇郎故事大多有采花的情节。什么花呢？民间故事中只说是野花，没有具体花名。1942年，延安鲁艺的熊塞声根据蛇郎故事写出《马莲花》初稿，也把自己喜欢的野花写进了童话诗。马莲花也叫马兰花，学名马蔺。女孩子跳皮筋的时候都喜欢唱一首马兰花的童谣：“马兰开花二十一，二八二五六，二八二五七……”有了马莲花，民间故事里吃人的蛇郎也变成了救人的马莲花仙子——马郎。樵夫从山崖上摔下来时，是马郎救了他。民间故事里原始的恐怖没有了，多了花开的优美：“打碗花，像喇叭，//刺梅花，把手扎，//如意花，点点大，//马莲花儿蓝瓦瓦”。

孩子们喜欢节奏感强的诗歌，就像天生喜欢蹦蹦跳跳一样。我小的时候，就喜欢哼哼唧唧地念这些押韵的句子。很多年过去，我还记得《马莲花》中，马郎知道家里的女人不是自己妻子的时候，心里暗暗念着：只等找到马莲花，三脚两脚踢死她。现在给孩子们做的绘本图画都很漂亮，用押韵的诗歌体写的却很少。

熊塞声的《马莲花》1955年9月出版，两个月后，任德耀据此改编的童话剧《马兰花》发表。任先生的这部作品影响很大：发表之后的第二年就搬上舞台，1960年又拍了电影。到了二十一世纪，居然还没过时，又有两部动画片问世。当然，过去的连环画，现在的绘本也没忘记它。这么多年了，我小时候的那本小人儿书《马兰花》居然还在：1979年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第一版就印了九十四万册！可以想象当时会有多少孩子看过马郎和马兰花的故事。我还记得，当时村里有个喜爱绘画的年轻人，大概是喜欢段伟君女史的画吧，一直想用各种小人书换我的《马兰花》，但我愣是没答应。当然，那时候我也没想过，小人书里神奇的马兰花就是三叔家门口的那丛马蔺。

《马兰花》有不少新的艺术创造。对于孩子们来讲，最大的创造可能就是增加了马兰花的口诀——神奇的花朵应该有口诀才好。就像阿里巴巴要进入山洞，就得念一句“芝麻开门”。《马莲花》中的这朵花没有口诀就把死了的三姑娘变了回来，是个小小的遗憾，而《马兰花》中，马郎和小兰拿着马兰花，要对它说口诀：“马兰花，马兰花，风吹雨打都不怕，勤劳的人在说话，请你马上就开花。”很多年过去，当年的孩子长大成人，偶然遇见马蔺开花，也许还能记起这首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