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花事

文·马俊江

古代没有香车配美女，女子最好的饰品是香花。茉莉花虽然纯白如雪，但花香淡远又不绝如缕，一直为古时的女子喜爱。

晋代嵇含《南方草木状》是记录茉莉花的最早文献，距今已一千七百年，其中就曾提到当时风俗，说女子用彩线穿茉莉花心作为装饰。清代的李渔甚至说，“茉莉一花，单为助妆而设，其天生以媚妇人者乎？……植它树皆为男子，种此花独为妇人”。佛经称茉莉为鬘华，园艺家周瘦鹃解释说，茉莉花之所以有这个名字，就是因为“它往往给娘儿们装饰髻鬟”。美女头上香花开确实是美丽景致，只是文人写来大多堕入香艳之境：“香从清梦回时觉，花向美人头上开”、“素华堪饰鬘，争趁晚妆时”、“情味于人最浓处，梦回犹觉鬓边香”。

还是民间歌谣清新得多，冯梦龙《挂枝儿》中收入一首《茉莉》，也是现在传唱的名歌和民歌《好一朵茉莉花》的雏形：“闷来时，到园中寻花儿戴。猛抬头，见茉莉花在两边排，将手儿采一朵花儿戴。花儿采到手，花心还未开。早知道你也无心，花！我也毕竟不来采。”

朱自清先生写花香最好：“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世间有香的花不少，但配得上这么好的句子的花香其实不多。茉莉花香不浓不淡，真是清香，也真真配得上朱先生这个好句子。宋代诗人郑域对茉莉花发愿说“他年我若修花史，列作人间第一香”。

但世间事也真是麻烦，再好的花也少不了是是非非。按理说，那么好的花香谁会不喜欢呢？但，就是有人厌恶它。明代王象晋的名著《群芳谱》就说世人有言：“清兰花，浊茉莉”。茉莉如何浊呢？王象晋解释说，茉莉喜肥，用鸡粪、泔水和厨房洗鱼的水这些浊物浊水养茉莉，则开花不绝，不若兰花点滴清水即可花香徐来。不喜欢茉莉是因为文人的洁癖，但也许还有别的原因吧，比如茉莉花和女人的事儿。

前面说文人写女人戴茉莉花的诗过于香艳，看看诗中的梦啊，晚啊，当能明白其中玄机，这可不仅和茉莉花夜晚最香有关。宋代徐灼的诗写得更清楚：“酒阑娇惰抱琵琶，茉莉新堆两鬓鸦。消受香风在良夜，枕边俱是助情花”——茉莉乃枕边助情花，戴花的也并非普通女子。据说，古时扬州苏州南京这些金粉之地，栽种茉莉尤其多，原因就是风月场中的女子喜欢枕边放茉莉。清人余怀的《板桥杂记》记秦淮青楼见闻，写到茉莉花时简直咬牙切齿地开骂了：“此花苞于日中，开于枕上，真媚夜之淫葩，殢人之妖草”。

收拾好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草木书，到露台上走走。几棵茉莉不管人间是是非非，已长出长长的藤，爬到屋顶。天阴着，江南也有了秋的寒凉，茉莉藤上的绿叶间，还点缀着几朵花，白得像雪。靠近闻闻，花香还在，淡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