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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读】蕨:爱情和味道

发布时间:2018-08-09 作者:

蕨:爱情和味道

马俊江

《诗经》有首《草虫》,诗里说到的草是蕨和薇。内容大致是,有个女人到南山采蕨、采薇,耳朵里是“喓喓虫鸣”,心里是“未见君子,忧心忡忡”的爱情。

这和《关雎》差不多,只不过唱《关雎》的是男人,听见的是鸟叫,诗里的女人采的是水上的荇菜。诗经时代的爱情似乎就是这样,山山水水,虫鸣鸟叫,草木丛生,忧心烈烈。

清代大学问家俞曲园解说这首诗,说女子采蕨是假,和情人相会才是真。沈从文有篇小说叫《采蕨》,简直可看成俞先生说法的最佳佐证。小说里说一个叫阿黑的女子上山采蕨,男孩子五明看见就跑过来帮忙。这样看来,蕨俨然成了一棵爱情草。

据说,有的地方,男子要约女子私奔,就用树叶包蕨送给女子。如果女子同意,就加一根茅草送回来。野草野菜的旧俗里,爱情也真是够浪漫,够坚定,吃野菜住茅屋也要和你在一起。

蕨也是菜,菜也有故事。第一,可食的蕨菜是初生的嫩芽,第二,不可生食。蕨芽一茎挺立,紫红色,无叶,茎顶部分长得奇怪。黄庭坚说“蕨芽初长小儿拳”,蕨芽长得像小孩子的拳头,说得可爱。但同是宋代的陆农师说得更好玩儿,他在《埤雅》中说蕨芽像“鳖脚”。像甲鱼的脚吗?我是看不出来。但这个说法大概跟蕨的另一个古名有关:《说文》《尔雅》等古代字书说蕨又名虌——就是在鳖上加了个草头。陆玑《草木疏》说“周秦曰蕨,齐鲁曰虌”,据此判断,蕨和虌应该是不同地区对蕨的叫法。但陆农师却大开脑洞,说蕨芽就是像鳖脚,不仅像鳖脚,而且还像蹩脚——蕨芽如脚趾攒在一起,正是“足之蹩也”。本来是姑妄言之姑听之的事,但这样看蕨的居然还不止一个陆农师。另一个宋人罗愿在《尔雅翼》中记载,民间旧俗,脚夫们不敢吃蕨菜,怕“令脚弱”。吃蕨怎么会影响脚力呢?原因就是因为蕨芽的样子像脚“蹩挛之状”。

蕨菜怎么吃?沈从文《采蕨》的开篇第一句是:“阿黑成天上山,上山采蕨作酸菜”。至于怎么做酸菜,沈从文没说。北魏崔浩《食经》却说得很详细:把蕨洗净放进缸里,一层蕨一层盐的腌起来,还要加粥之类,这和现在民间的腌酸菜确实有点像。腌完还不算,吃的时候还要过开水,因为蕨菜不能生吃。贾思勰《齐民要术》说得简单:“沦为茹,滑美如葵”。就是说,蕨菜味美如秋葵,也是粘粘的滑菜。但要过开水,不能生吃。

托名陶渊明的《搜神后记》有一则故事,说有人生吃蕨菜,结果恶心肚疼,半年后吐出一条一尺长的红蛇。他把蛇挂起来,等蛇滴尽汁液,焦干之后再看,原来是一根蕨。看了这样的故事,估计没人敢再生吃蕨菜,除了《采蕨》里的五明,他吃生蕨是为了向阿黑表白,证明自己采的蕨并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