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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源地理】山西:“老兵”的三次战役

发布时间:2018-08-09 作者:

山西:“老兵”的三次战役

文/本刊记者  张越月  本刊特约记者  冉涌

很多人知道百团大战,是通过这样一段描述——

1939年冬,日军对抗日根据地进行频繁扫荡,并‘以铁路为柱,公路为链,碉堡为锁’。为打击敌人的嚣张气焰,1940820日,八路军以山西为主战场,在此后将近4个月的时间里,以20万兵力、105个团,奇袭日军,遏制了战事的逆流。”

但在一些参战老兵的回忆中,最初参战的部队并非105个团,而是22个团。最重要的目标也并非整体打击在晋日军,而是先掐断被日本人视若珍宝的交通动脉——正太铁路。

正太铁路西起山西的太原府,东至直隶境内的正定府。在最初的设计中,铁路最东端被定在正定南边的滹沱河附近,目的是实现铁路和水运接驳,让来自山西的货物经滹沱河和子牙河,东进天津,最终由海河入渤海。

但由于滹沱河水量严重不足,东送货物入海的设想并未实现。尽管如此,这条铁路在1907年建成后,仍然有效地联通了山西与外部各省的联系,并在沿线催生出几个以采矿和冶炼为主业的城市。

在日本防卫厅的《华北治安战》中,有一段对百团大战的惨痛总结:“盘踞华北一带的共军,一齐向我交通线及生产地区(主要为矿山)进行奇袭……特别是在山西,其势更猛。此次袭击,完全出乎我军意料,损失甚大,需要长时期和巨款方能恢复。”

材料里提到的山西矿山,就是正太铁路沿线的阳泉。百团大战在山西的第一枪,也是在这里打响。

工业之战

有种观点认为,阳泉能从平定州(后来的平定县)下属的一个小村庄,最终升级为工业城市,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正太铁路。但当地人看来,阳泉其实是一位“煤炭老兵”,因为当地的说法是:“先有阳泉矿,后有阳泉城”。

阳泉采矿的历史最早可追溯至元朝,这里的煤炭以品位高,埋藏浅,易开采而著称。到清朝,阳泉地区的村庄已经遵循“农闲则开(矿),农忙则停”,进入一种非正式的规模化生产状态。

有人曾把沁水煤田、大同煤田、开滦煤田、神府-东胜煤田以及鄂尔多斯煤田归为北方的五大煤田,阳泉煤矿就地处沁水煤田东北部。但和其他一些大煤田不同的是,这里还拥有丰富的非煤矿产,最出名的就是铝矾土和硫铁矿。

资源条件,让阳泉一直保持着领先身位。1917年,“保晋铁厂”在阳泉火车站北边成立,由此拉开了山西省冶铁工业的大幕。1947年,由于看中这里良好的煤铁资源和生产能力,中共晋察冀中央局决定:将阳泉镇从平定县划出,建设为新型工业城市。1957年,阳泉矿务局、阳泉钢铁厂、晋东化工厂、阳泉发电厂等大中型企业,在原有基础上都进行了扩建。10年后,阳泉不仅成为重要的无烟煤生产基地,也形成了门类比较齐全的工业生产体系。

很多人说,阳泉是山西的缩影,这种相似不仅在于资源丰富。在全国前100名的煤炭生产大县里,有37个位于山西省。

更重要的是,和阳泉一样,山西也曾在工业领域打出不少漂亮的胜仗。

建国后,山西被定位为全国工业基地。20世纪60年代,山西成为全国“三线建设”的重点地区。如果把“大三线”“小三线”等工程相加,山西一地就有超过50个制造项目,这其中,不仅包括重型机械、铁路机车、军工等重工业,也有纺织、食品等轻工业。

正因为基础扎实,山西在20世纪70年代后期,迅速把进口技术产品化。当时,出自山西的电视机、电风扇、自行车等,在国内市场一度备受追捧。

如果这种模式可以继续,山西或将成为一个门类齐全的加工型大省。但情况在20世纪80年代初出现变化,由于全国分工的战略布局再次调整,资源丰富的山西被确定为全国能源重化工基地。

这种定位,导致包括阳泉在内的资源型城市调整了原有的方向:煤炭生产以及与煤炭相关的焦炭、冶金、电力等行业被加强,而装备、加工等其他行业相对放缓。今天,山西给外地人留下的印象多是“黑金大省”,或者“产煤基地”,这在很大程度上与这次转型有关。

环保之战

重新定位,加上国家开始鼓励群众集资办矿,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山西多地出现了私人煤矿,位于吕梁的汾阳就是其中之一。

汾阳城外有一条峪道河,至今,河水两侧仍零散分布着古磨坊的遗迹。在上世纪2030年代,古磨坊曾被改造为别墅,吸引外国人前来度假,并让峪道河一度名声大噪。

有游客就曾写下峪道河的古今:“自从宋太宗的骏骑蹄下踢出甘泉(即峪道河),救了干渴的三军,这泉水便没有停流过,千年来为沿溪数十家磨坊供给原动力,直至电气磨机在平遥创立了山西面粉业的中心,这源源清流始闲散的单剩曲折的画意。”

这段充满诗意的描述,并非普通游客的旅途感触,而是来自梁思成和林徽因的考古建筑报告——《晋汾古建筑预查记略》。抗日战争爆发前,他们曾四进山西考察,而1935年的这次行程,即是从峪道河出发。

报告最后,梁林夫妇曾这样总结:“山西因历代争战较少,故古建筑保存得特多”。事实上,山西的古建筑绝不仅是“特多”,在数量上,这里古建数量位居全国第一。此外,壁画、石窟和雕塑等也留存不少。

然而,与资源丰富而领跑全国的煤炭产业相比,文物遗迹虽然很多,但山西的文化产业却不够亮眼。特别是在20002010年,山西文化的光芒几乎全部被煤炭所掩盖——由于国际煤价攀升、需求增加,煤炭行业迎来了“黄金十年”。从数据上看,2000年时,煤炭行业在山西工业占比仅为26.9%,但2011年,这个数字已经攀升至58.7%

在一矿难求的背景下,仅靠资源开发的模式自然可以很好。但是,这种模式也导致富有技术含量和创新能力的能源产业或者受到挤压,或者步伐缓慢。进一步看,在资源开发利用上,新兴技术并没有直接落地,不少地方都沿用了原有投资较小、成本较低的模式,于是,污染问题随之出现,其中一种最典型的问题就是冲天炉。

所谓冲天炉,是指一种以焦炭为主要燃料、炉顶开口向上的竖式圆筒形熔炼炉。这种设备投资低,但污染大,因为它产生的废气几乎是不加任何处理地直接排放。

据测算,一台“冲天炉”年运行3500小时,每年排放二氧化碳约7000吨。在有“中国玛钢产业基地”之称的太谷县,玛钢管件产量占全国一半以上,不少居民就因为污染过于严重而迁居他地。

这也是山西不少地方的现实——当地经济的主要来源是某种排放量较大的产业,但污染又导致环境恶化、人口迁移,而这实际上又不利于产业持续发展。要解决这个问题,当地需要找到一种既保留产业,同时减少污染的方式。很多地方都选择从燃料下手,变烧煤为用电,以电气化的方式保持产业发展。

在太谷,玛钢企业在2018年通过“煤改电”,减少了5000吨标煤的消耗,并实现二氧化碳减排约1.3万吨,烟、粉尘净减排在50%以上。

炼钢只是一个缩影。在山西的工业生产领域,去年通过工业电锅炉、建材电窑炉、冶金炉、矿山采选等技术手段有效替代建材、冶金、矿山行业传统煤、油锅炉。全省累计推广实施电能替代项目1005个,替代电量达127.34亿千瓦时,替代电量相当于在能源消费终端减少燃煤499万吨、减排二氧化碳888万吨。

供能之战

“煤改电”让空气和环境明显好转,但也带来了新的供能问题。

众所周知,电气化改造的集中上马,必然使用电量迅猛增长。根据统计,2017年山西全社会用电量1990.61亿千瓦时,同比增长10.76%,其中,第二产业用电量1566.68亿千瓦时,同比增长11.09%

如果说,山西工业之战的成功是依靠资源,污染之战的突破是找准方法,那么供能之战的胜负就将在于速度。

随着再电气化的全面推进,负荷增长不仅在继续,而且速度很快。据统计,2018年一季度,山西全社会用电量526.29亿千瓦时,同比增长10.52%,其中第二产业用电量400.81亿千瓦时,同比增长9.09%。而煤改电、气改电企业的增长速度尤其快,平均用电负荷增长速度达到10倍以上。

要打赢这场仗,电力设施的增容需要尽快跟进,甚至超前布局。

   以几个主要的工业基地为例,当前,为太谷玛钢园区供电的北阳110千伏变电站1号主变增容工作已经完成,变电容量由3.15兆伏安增至6.3兆伏安用于太谷玛钢产业较为集中的小白乡和胡村镇110千伏输变电工程前期可研工作正在进行中;为山西永华铸造有限公司等4家客户供电的平遥中都110千伏变电站进入最后设备调试阶段,预计本月下旬竣工投产,比预计工期提前一年以上。

根据国网山西省电力公司的计划,20182020年,工业领域将推广电锅炉、电窑炉、电熔炉技术。经测算,可替代燃煤锅炉、燃气锅炉以及燃油锅炉、窑炉、熔炼炉710台、427台、189台。

在这些设备的背后,104.12亿千瓦时电量将替代煤炭,但同时,用电容量也将增加298.89万千伏安。可以预计的是,“老兵”山西已经谙熟“唯快不破”,将在这场供能之战中游刃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