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能源评论》>《能源评论》2018年第8期

【悦读】栀子堪做消暑花

发布时间:2018-08-17 作者:

栀子堪做消暑花

马俊江

宋人蒋梅边有诗咏栀子花:“对花六月无炎暑”,看花消暑,古人也真是风雅。但说栀子花消暑,也并非空穴来风。蒋氏这首诗的第一句是:“清净法身如雪莹”,“法身”的“法”是佛法。蒋氏这首诗题名《薝卜花》,薝卜是梵文的音译。虽然宋代的罗愿、明代的李时珍等人都考证说,栀子并非佛经中的薝卜,但积非成是,薝卜成了栀子的别名,还由此被称为禅友。

栀子花与佛有如此一段缘,对花也就如对佛了。有佛在心,自然心静,心静自然凉。至于说栀子花“雪莹”,第一是因为栀子花花色,花白如雪,第二是因为栀子花形——花开开六瓣,也正和雪花相同。另一位宋代诗人张鎡写栀子花的诗中说:“六出分明是雪花”。

不仅蒋梅边和张鎡,古人只要写栀子花,就会写到雪,这也成了一种传统。古诗里的栀子花和雪花简直像庄生梦蝶,梦幻迷离:“疑为霜里叶,复类雪封枝”,是花?是雪?分拆不清。“何如炎炎天,挺此冰雪姿”、“雪魄冰花凉气清”⋯⋯明明是写栀子花开,写来却是雪花纷飞。栀子花前的想象,就是一场夏天的雪,而想象的雪也冰凉。甚至,栀子的花香都因此带了寒意:“树恰人来短,花将雪样看。孤姿妍外静,幽馥暑中寒”。

栀子花带来想象的雪,而它又真的爱雨爱水,雨和水自然也是夏天的清凉。大多数花朵不堪风雨,而栀子花却在雨中更见精神:“升堂坐阶新雨足,芭蕉叶大栀子肥”。鲁迅说“遥想汉唐,多少闳放”,大叶肥花,这是闳放的唐人才能欣赏到的美吧。一场雨后,韩愈坐看草木,碧绿的芭蕉叶,雪白的栀子花,无暑意,生凉意。

栀子爱水,可水培,所以又名水栀子,或者水横枝。一钵清水,绿叶白花,花香袭来,想来都是清凉之境。女诗人朱淑真这样写水里的栀子花:“一根曾寄小峰峦,薝卜香清水影寒。玉质自然无暑意,更宜移就月中看”。甚至,没有花开,没有花香,只是净水中的新鲜的青枝绿叶,也足以消夏。

栀子又写作支子,也称鲜支。近人林义光的字书《文源》说,支即是枝的古字。栀子的枝子确也为人所爱——盆景本来讲究的就是枝、叶、根、干,有花无花并不重要。暑热时候,陆游闭户不出,静对两盆案头清供,如对老友:“清芬六出水栀子,坚瘦九节石菖蒲”(《二友》)。清水里栀子的枝子,菖蒲的叶子,都是夏天消暑的好颜色,青翠欲滴,不必花开。

1927年夏天,鲁迅在广州,给将要出版的《朝花夕拾》写《小引》。心情本来就颇为芜杂,更何况,又是岭南酷热的黄昏。但“书桌上的一盆‘水横枝’,是我先前没有见过的:就是一段树,只要浸在水中,枝叶便青葱得可爱⋯⋯很可以驱除炎热的”。看着水里栀子的枝子,鲁迅写下“青葱得可爱”几个字时,心情应该轻松了一些。而且,这时的鲁迅也进入了一种文化传统——栀子消暑也消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