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利弊论

文／句芒

我们小区旁边，是一片私人住宅楼。不是别墅，虽然它有个听上去很像别墅区的名字，“某某山居”。

我们不常去“山居”，它的居民跟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是本地人，我们是外来人口；他们住着人均一百平米的自建房，我们可能祖孙三代在两室里蜗居；他们经过拆迁，每家都有一份我们一辈子挣不到的资产⋯⋯但我们也有我们一厢情愿的矜持和体面，比如我们都在有着灰蓝色玻璃外墙的办公楼里有一个自己的格子间。

但毕竟在一个社区里，我们和他们不可避免要产生交集。社区的公办幼儿园就在“山居”边上，我们送小孩去幼儿园，要横穿“山居”。我们经常私下抱怨，“山居”的路太乱了，行人、电动车和机动车乱走乱停。可以想象，得知旁边要修一条新路绕过农居点时，我们有多高兴。

等了半年，新路通车，我们才愕然发现，“山居”入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竖起门岗，伸出道阻栏杆，从此拒绝外来车辆，并且停车收费了。这样一来，我们接送孩子不得不全部走新路，而“山居”的豪车一夜之间全停到新路路边去了——那里免费。

新路两边是豪车的长龙，中间是窄窄的双向行车道，每次去接送小孩对我们来说都是一次驾驶技术的严峻考验。于是，有一天放学时间，砰的一声巨响，现代撞上了宝马，幸好没人受伤。家长们心有余悸地站在幼儿园门口，控诉“山居”的道阻栏杆，凭什么不让我们进了！还有没有正义了！

突然听到“正义”这两个字，我不禁想起苏格拉底和色拉叙马霍斯的辩论，色拉叙马霍斯说正义就是强者的利益，一般人之所以谴责不正义，并不是怕做不正义之事，而是怕吃不正义的亏。无可辩驳是不是？

平心而论，率先伸出道阻栏杆的，难道不是我们吗？我们小区有一圈带刺的围墙，入口人车分流，每个都有保安把守，小区里面还有保安定时巡逻。别说外来车辆，就是流浪猫也进不来。我们在这个封闭空间里享受了充足的安全，显示了某种傲慢。然后要求跟我们一条马路之隔的他们，对我们彻底开放，凭什么呢？

我还想起了《沉疴遍地》，这是美国历史学家托尼·朱特患上渐冻症之后口述的一本书，也是他留给世界的遗嘱。托尼·朱特开篇就说，我们今天的生活方式中有某种根本性的谬误。他两次激烈批判封闭式小区，说有人认为封闭式小区是保护其成员不受侵犯的堡垒，人们在区内更安全，并且为他们的特权付钱，但这种行为，实质上是以威胁每个人自由的方式分裂和隔离了社会空间。如果公共服务、公共空间和公共设施在每个公民的眼中贬值，被可以用钱买到的私人服务所取代，那么，我们就会失去了公共利益和公共需要应当超过私人偏好和个人利益的权利。

一言以蔽之，有小区，无社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