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忠学：光伏“新生代”的内力修炼

文／本刊记者　 张越月

小档案

// 隆基股份硅片事业部总裁助理

// 并非名校毕业，从其他领域跨界而来，却在十年中成长为公认的技术大拿。

上大学时，白忠学曾遇到一门让他至今难忘的课程——可编程控制器（PLC）原理及应用。这门课和C语言类似，要通过复杂的编程实现对机器的控制和检修。对于不算学霸的他，写代码既枯燥又吃力。课程结束前，学校安排了实操练习。在把代码和机器电路结合起来后，他惊喜地发现，一直难懂的机器语言在他手上活了，原本难以理解的编程控制居然如此厉害！也是因为这门课程，白忠学开始享受动手操作和研发相结合的感觉。

毕业后，他没有回老家考公务员，过父母期待的稳定生活，而是下决心趁着年轻闯一闯。最终，他选择进入宁夏隆基单晶拉棒基地当工人。

2019年4月，记者在宁夏隆基的办公室见到白忠学时，他已经是这家公司的常务副总了，并即将前往隆基集团总部就职。那天，他正和几位高管交流几个棘手的技术问题。一线出身的他能把技术谈得很细，说到关键问题时更是一针见血。

在外人看来，白忠学是幸运的，他赶上了中国光伏产业快速发展以及隆基集团快速成长的10年。的确，日新月异的发展变化是他自我蜕变道路上的助推器，但再强大的助推终归是外力，从工人到高管、从“小白”到“大拿”，白忠学身上的内力更关键。 

 抓细节

宁夏中部的中宁县地处内蒙古高原和黄土高原过渡地带，植被不多、光照强烈，在一片黄色的单调风景里，宁夏隆基连片的白色厂房异常醒目。

白忠学是隆基股份的第121名员工，当年，厂房的规模远不及今天。“只有一个车间、20台炉子。而我是一个‘门外汉’，要从打扫卫生、建厂房这样的基础工作做起，边做边了解这个行业。”他说。

白忠学当时并不知道，在他入行的2007年，包括尚德、英利、晶澳和天合在内的第一波本土光伏企业已经在海外成功上市，总市值达到250亿美元，成为全球资本市场上的新星。但闪耀的背后总有阴影，光伏行业当时面对的阴影是硅材料成本过高。对这个细节，白忠学至今印象深刻。“现在硅材料价格是一公斤几十元，但在2007年时一公斤要3000多元，在我看来就是天价。”作为刚走出校门的学生，一个月的工资只有几百元，所以他反复提醒自己，这个东西太值钱，干活的时候一定要细心。

白忠学的第一份正式工作，是在生产制造部做车间操作工，具体说，就是从单晶炉中拉制出单晶硅棒，业内称为拉晶。硅棒在出炉前有一道很关键的工序——引晶，需要工人手动控制。这个工序合计需要40分钟的时间，对精准度要求很高，只有把眼力、手感、时机配合好的工人，才能拉出直径3~8毫米的细晶，很多新人在操作时都会因配合不好提断晶体。或许因为强大的心理暗示，白忠学的第一根硅棒拉成功了——首次操作便能拉制成功的案例非常鲜见，这让他很受鼓舞。

一年后，公司扩大规模，白忠学考进技术工艺部，并在此后成为负责人，管理公司第三车间的技术工作。但也是在这里，他遭遇到了一次巨大考验。

“硅棒应该是银色，但我们车间做出来的产品总是黑色，当时请了厂里的技术专家一起讨论、反复实验，但一直找不到原因”。失落中，白忠学注意到一个细节，是不是和设备的气体流量有关？但是之前已经试验过，并没有效果，设备的显示也没有故障，但他坚持认为问题很有可能就出在这里，因为所有其他可能的出错点都已经排除了。于是，他开始做加大出气量的实验，前几次微调了参数但仍然没有效果，直到他把出气量加到原先的两倍时，硅棒的颜色终于正常——形成了又闪又亮的银色。这时大家才明白，原来是出气量设备（设备流量计）的标识错了，导致此前的放气量（气体流量）出现错误，产品产出不合规。“排除所有错误因素，剩下的就是真理。做事情，方向非常重要，开始的时候不能微量尝试，一定要大跨度的实验以确定方向，之后再进行精准调节”，白忠学这样总结道。

自此，白忠学抓细节在公司出了名。他曾经的下属、生产管理部现任经理杨林对此很有体会，他说，不仅是技术细节，有时候别人只是说了一句话，白忠学都会琢磨一下。这点其实很难做到，但非常重要。

找本质

白忠学喜欢听书，他经常听的是两类书，一是管理类的，二是哲学类的。在后一类里，他尤其喜欢听王阳明的作品。在他看来，王阳明值得学习的地方很多，除了面对压力时对心境的修炼，更重要是他做事的方法，即从纷繁复杂的现象中看出事物的本质。

2015年以后，中国光伏行业逐渐走出此前“双反”的阴影，多数企业回归国内，希望通过加强技术、拓展路线等方式大干一场，以提升自身竞争力，分食国内蛋糕。还不到28岁的白忠学，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被提拔，开始担任技术工艺部负责人，负责整个基地的技术管理。

行业的变化、工作的复杂性，无疑给白忠学增加了很大压力。在杨林的印象里，白忠学那时经常跑步，每天下班后，他都从工厂门口的高速路口开始跑，绕一大圈再回来。

如果说跑步是在释放缓解压力，那么听书就是在用学习对抗压力。白忠学说，“以前做技术，更多强调技术方向，但进入管理岗位后，才发现技术在很多时候只能解决表面矛盾，人性才是更核心的问题。如果不懂人性，就很难让人发挥出最大的潜力，也无法解决问题、提升水平。”他说。

白忠学的同事、宁夏隆基总经理助理王浩说，很多技术人员都习惯一条路扎下去，这样做的好处是容易出成果，但有时难免会钻牛角尖。有时候讨论问题，一些技术人员十分坚持自己的思路，谁都不愿意让步。这时候，白忠学就会组织大家开个会，一起谈。“他虽然也是技术出身，但很少命令别人，而是先听别人说，然后在他自己心里形成大概的方向后才提出自己的技术思路。而这个思路，往往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却又都被认可的。”他说。

直到今天，很多下属都觉得白忠学更像教练，而不是经理或者副总。“因为他不会直接给命令，而是引导大家去想，去找方向，真正让你把潜力发挥出来，进而攻克技术问题。”杨林说，他经常说一句话：“挖东西的时候挖到根上去，解决本质问题。把这个想明白了，事情就好做了。”

学务实

在技术工艺部做负责人的时候，白忠学的领导曾问他：“XX管材的价格是多少？”他当时没有想太多，就直接按照不同的尺寸报出几个价格。领导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现在市场上这种管材的标准配置是多大直径，价格是多少？”他才明白问题的用意，明明市场上就有大规模低成本的标准资源可以利用，完全没有必要花费更多的钱去重新生产。

这件事给他了很大的启示。“如果只从技术角度想技术问题，成本必然会提升，一家企业要想走得远，就要用经营角度来考虑技术问题。除了学会采取不同视角，还要把握好‘度’。所谓度，就是投入多少一定要仔细考量，要让每一笔投入都有所回报。”他说。

这种思路，其实很适于未来的光伏行业发展。4月10日，国家能源局出台推进平价上网的文件。业内普遍认为，从2019年开始，降本和增效的步伐将在平价新政的带动下持续加快。未来，规模取胜的战略已经很难再出成效，过高的投入并不一定能带来丰厚的回报，而小规模光伏项目需要选择适合的盈利模式、技术路线，才有望实现理想的投资回报。

这两年，白忠学在工作中经常用到运营思维，时间长了，他给同事们留下了一个新印象：务实主义者。对即将到来的平价上网，他的想法就很务实。他说，希望把材料的性能做到最好，成本降下来，才能给后端的应用贡献价值，推动产业链健康发展。

身为一名从业10多年的老兵，白忠学当然不会只看脚下的几步路。对于未来，他认为光伏制造全产业链一定会将清洁能源作为驱动，即实现Solar for Solar。“现在，光伏成本尚未足够低，因此类似的大规模应用还没有出现，平价上网的到来无疑给Solar for Solar的落地创造了条件，这是我们的机会，也是行业的希望。”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