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马俊江 

　　中国的古人爱看云、看山、看水、看花……这是文化和审美的传统。“看山看水独坐，听风听雨高眠。”元代诗人徐贲白天看山、看水，静静的；夜里听风、听雨，安然入梦。“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王维跟着流水走，一直走到流水消失的地方，坐下来，静静地看云起云落、云卷云舒。静的，是世界，也是心境。 

　　我最喜欢的，是看树，尤其是冬天的树。树是冬天的好景致，好看得像画、像雕塑。正如“水落石出”，树叶落，枝丫出。蔚蓝的天空、朦胧的月光，或者是北方辽阔的原野，都是这幅“画”或者“雕塑”的背景。一棵树上，纵横交错的枝丫真让人感慨，怎么会有这么美的线条！那些粗的、细的、长的、短的线条，都像是笔墨酣畅淋漓的字画，也像是如坚硬黑铁质感的雕塑，大气磅礴。还有那些细碎的小枝丫，一簇簇的，毛茸茸的，美得如此温柔。 

　　楝树，也是落叶树，叶子落了以后，不仅有枝枝杈杈的线条，还装饰着一串串葡萄一样的果实。楝树的果叫楝子或者楝实，楝子最初是晶莹的绿。冬天，楝子成熟，变成金色，古人叫它“金铃子”。整个冬天，楝子一直挂在那么美的树枝上，等待春天来临。 

　　春天，楝树长出绿叶。楝树名字的由来与它的叶子有关。楝在古时也写作“練”，“練”后来简化成了“练”。如果让今天的孩子用“练”字组词，大多会想到“练习”吧，但古代的孩子也许会说“练丝”——“练”字的丝字旁，指的就是蚕丝。古人衣服原料主要是布和帛。麻线织的，是布；蚕丝织的，是帛。而蚕丝要“练”过以后，才能织成帛。怎么练呢？古人把楝树叶烧成灰，放进水里，然后浸泡蚕丝。浸泡足够时间后，再把蚕丝放在太阳下暴晒，就是练丝。因为用它的树叶练（練）丝，这棵树才被称为練树，后来改成木字旁，成了楝树。 

　　练过的丝，是雪白的，织成的帛也是雪白的，古人也把雪白的帛称为练。南齐诗人谢朓有诗：“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绮，是彩色的帛，如散开的晚霞，铺在天边；而江水，像是一条白色的“练”，静静流淌。古人也常用“练”来形容月光的皎洁，比如宋代诗人范仲淹的诗句：“年年今夜，月华如练。” 

　　“绿树菲菲紫白香”，宋代诗人张蕴的一句诗，说出了楝花的所有特点。楝树开花，一簇簇的小花，紫白相间的颜色。旧时江南人家盖房，讲究前樟后楝。房前栽樟，房后栽楝。樟树楝树都在春天开花，都是花香袭人。 

　　楝花落，结楝子。楝花香，楝子苦，所以，楝树也叫苦楝树。“凤凰非梧桐不栖”，下面还有一句，“非楝实不食”。楝子虽苦，但庄子说凤凰喜欢它，也只吃这一种食物。我没见过凤凰，但冬天的楝树上，会飞来喜鹊。喜鹊，也是吉祥的鸟，也喜欢吃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