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程应峰 

　　在作家的文字世界里，有人下笔白描细致，有人下笔富于节奏，有人下笔质朴简炼……好的文字，趣味总在文字之中凸显。内敛也好，奔放也罢，固执也好，达观也罢，都与趣味结了缘。 

　　鲁迅的《故事新编》中有一短篇《非攻》，描写了战国时代墨子止楚伐宋的故事。公输般发明一种攻城的机械——钩拒，献给楚王，楚王决定用此发明去攻打宋国。墨子听到消息后，一路劳顿赶来，当着楚王的面，和老乡公输般斗智斗法。墨子关于“爱、恭、义”较之“战”的观点，最终让公输般认输，也让楚王打消了攻宋的念头。之后，公输般设宴为他送行。酒过三巡，公输般高兴地问道：“我舟战有钩拒，你的‘义’也有钩拒么？”墨子回道：“我用爱来钩，用恭来拒……互相爱，互相恭，就等于互相利。互相钩，互相拒，也就等于互相害了。所以我这‘义’的钩拒，比你那舟战的钩拒好。”鲁迅的文字，不同的时期拿出来翻阅，有着不同的启迪，常读常新。 

　　汪曾祺文笔舒卷自在，戏笔不动声色，人物脾气活现纸上。《八千岁》里米铺老板八千岁替城中富贾达贵经营粮食，经手粮钱数目巨大，获利颇丰，如“一只螃蟹，有肉都在壳儿里。他家仓廒里堆稻的‘窝积’挤得轧满，每一积都堆到屋顶”。后来，吝啬的八千岁被敲竹杠，破财消灾后心也宽了。 

　　金庸文笔极为有趣，那揶揄调侃的笔锋，有着文人式雅玩的意趣。他写韦小宝：“随之抖擞精神，在一方王羲之当年所用的蟠龙紫石古砚中加上清水，取过一锭褚遂良用剩的唐朝松烟香墨，安腕运指，屏息凝气，磨了一砚浓墨，再从笔筒中取出一支赵孟頫定造的湖州银镶斑竹极品羊毫笔，铺开一张宋徽宗敕制的金花玉版笺，点起了一炉卫夫人写字时所焚的龙脑温麝香，恭候伯爵大人挥毫。”这语句妙在仿的是《红楼梦》里写秦可卿房间布置的文字，也不失为一种穿越时空的“致敬”了。 

　　王小波的《青铜时代》中，有一部小说《红拂夜奔》。红拂夜奔，奔的是李靖。李靖是名门之后，为唐朝立下赫赫战功，称卫国公。王小波在《红拂夜奔》中，把李靖写成洛阳城里一个欺行霸市的无赖。李靖醉酒后妄议隋炀帝，醒来已经躺到了宰相杨素的软床上。杨素以他攻击圣上要挟他，要把自己的干女儿红拂许配给他。哪知当天晚上，红拂就和李靖出了城，一路逃亡，险象环生。在和虬髯客比剑时，李靖竟说：“我身上已经有二十多处刀伤，有种你跟我比慢剑，比招不比力。”就这样，李靖借助昏倒式耍赖，加上红拂以游侠气概倾心相护，躲过了死劫。王小波文字中的趣味是出神入化、有皮有骨的，甚至如李靖耍赖般带着些小狡黠，读完只觉酣畅无比。 

　　在人生这场孤独的旅行中，有缘在书里接近每一个有趣的灵魂，走进人物的内心，也算是沉浸在顿足拍手的趣味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