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粟 

　　北宋诗人苏舜钦有一首写夏日的名篇：“别院深深夏簟清，石榴开遍透帘明。树阴满地日当午，梦觉流莺时一声。”这首诗的灵动高妙，恰恰在于精准定格了夏日午后，人的“梦醒时分”。“梦”这一意象，总是带给人无法言说的奇幻感受，例如，人往往会在梦中回到小时候，醒来暗叹年华已逝。王安石在《渔家傲》中写的正是这一体悟：“午枕觉来闻语鸟。欹眠似听朝鸡早。忽忆故人今总老。贪梦好。茫然忘了邯郸道。” 

　　前几天，我就体会了一段这样难忘的感受。那是一个酷热的午后，我正在午睡，被轰然响起的巨大蝉鸣惊醒。我睁开双眼望向天花板，只见一圈圈智能电扇叶片在飞速转动，一种奇妙的感觉涌现心头—我回忆起了小时候，在同样的夏日午后醒来的时光。倏忽之间，如同伍尔芙写的意识流小说《墙上的斑点》，我虽呆呆地望着电扇，但心已经与潜意识中那个童年的自己“重合”了。 

　　思绪回到了20多年前一个暑假的午后。那时候还在上小学的我，每个暑假都会在姥姥家度过。“嘀嘀嘀”，什么东西一直在响着？睡梦中被吵醒的我，揉着眼睛爬起来，脑袋蒙蒙的，但又瞬间被眼前的画面吸引。是成龙代言的那款“小霸王游戏机”！姥爷故意看我一眼，然后回过头得意洋洋地玩着这个大玩具，硕大的红底金字的“BOMBER MAN”映入眼帘，是“炸弹人”游戏！姥爷又故意馋我！我赶紧爬起来，蹭到姥爷身边，鼓着脸蛋、撅着屁股，看姥爷指挥着炸弹小人闯关，一关又一关，从下午一直到傍晚。 

　　玩累了，姥姥的饺子也已经煮好了。天气炎热，屋子里只有一个老旧的绿色小电扇，“嗡嗡嗡”一直“轰鸣”个不停。我汗流浃背地吃完饺子，再喝一碗汤，一定要把汤倒在放醋的那个碗里，一起顺着喝光，这才算香！吃完饺子，我打着饱嗝，又跑去屋里，贴到姥爷背后，再接着看他玩游戏。姥爷玩得真好，无论每关战况如何激烈，他都能气定神闲地完成一连串行云流水的操作。游戏里的小人儿凯旋的那一瞬间，是我最心安和踏实的时刻，也是我最想定格的一刻。 

　　猛然回过神来，原来刚才我又睡着了。“嗡嗡嗡”是天花板上智能电扇发出的声音，我的意识顺着电扇的声音，又被拉回了20多年后此时的夏日午后。清醒后，我想起来，姥爷已经过世快两年了，刚才穿梭在回忆中的旅程原是一场关于童年的梦。但梦里的人却是那么真实。 

　　就在那样一个炎炎夏日的午后，我在半梦半醒间回忆起童年过往，似真似幻，品味着特殊的人生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