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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欧银行业风险或进一步发酵

发布时间:2023-06-02 作者:

  硅谷银行等美欧银行引发的危机因为救市而暂时平息,但现有的救市力度又不能完全覆盖风险。 

    |  张榉成 

  3月10日,硅谷银行宣布破产关闭,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二大倒闭银行。简单来讲,这是一次因利率上升而导致的银行流动性危机。 

  硅谷银行的主要客户群体为科技初创公司,具体业务是为它们提供传统银行业务和风险融资。美国当地的风险投资机构和科技创新企业为了在硅谷银行获得贷款,普遍会在该行开立存款账户,获得募资或者贷款等外部融资后,也会把资金存放在那里。这样做有利于维系与硅谷银行的关系,也能获得更大的流动性便利。2022年起,美联储快速加息,利率环境发生改变。硅谷银行事件爆发时,美国联邦基金利率已从加息前的0~0.25%上调至4.5%~4.75%,科技公司因估值暴跌,其首次公开募股(IPO)及上市前集资陷入低谷期。初创公司为了生存,只能从硅谷银行取出存款。存款的持续流出使该行的流动性水平显著下降,同时该行投资的多数是十年期美国国债这等长久期资产,资金的短期拆借利率又比较高,诸多因素叠加,导致硅谷银行的流动性风险逐渐暴露,最终爆雷。 

  与硅谷银行类似,第一共和银行的负债端也严重依赖特定群体的存款——主要来自富裕的个人客户。根据财报,截至2022年年底,第一共和银行共有1764亿美元存款,约占总负债的90%,其中35%的存款是无利息的,68%的存款没有保险。在美联储加息的背景下,储户有更多的生息投资渠道,而无保险的存款在风声鹤唳的市场环境下也更容易发生挤兑。3月13日盘前,第一共和银行股价一度下跌近75%。3月12日,美国财政部、美联储和美国联邦储蓄保险公司发表联合声明宣布,因“系统性风险”,美国签名银行当天被纽约州金融服务局关闭。负面情绪不断蔓延。3月10~13日短短几个交易日,美股市场上有12家银行股大跌超过30%,245家跌幅超过10%,其中包括富国银行、花旗集团等大型银行。 

  欧洲同样不可幸免。瑞典最大的养老基金Alecta在3月13日承认,其持有的包括硅谷银行和第一共和银行在内的三家美国银行股票产生了巨额投资损失。3月14日,瑞士信贷又发布年报称,在2021年和2022年两年间“集团对财务报告的内部控制无效”。该银行表示,所发现的重大缺陷与未能在其财务报表中设计和维护有效的风险评估有关,这些缺陷导致瑞士信贷对包括2021年在内的前三年财报进行了修改。同日,会计师事务所普华永道对瑞信内部控制的有效性发表了“反对意见”。瑞信在2022年的亏损为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最大。最终,瑞士信贷于3月底被瑞士银行收购。 

  市场担心“贝尔斯登时刻”重现 

  2008年3月,为缓解美国第五大投资银行贝尔斯登的流动性短缺问题,美联储批准了摩根大通收购贝尔斯登,并为收购提供特别融资援助。不过,美联储低估了贝尔斯登事件的影响,认为次贷危机最坏的时刻可能已经过去,导致局势愈发失控。到了同年9月,美国政府拒绝出手拯救另一家投资银行雷曼兄弟,此举加剧了市场信心崩溃,“贝尔斯登时刻” 进而转变为“雷曼时刻”,全球性金融危机也随之到来。 

  现在硅谷银行引发的一连串反应与当年有着些许类似。 

  一方面,美欧确实出手救市。硅谷银行的储蓄得以全盘兑付、美国11家大型银行联合向第一共和银行存款300亿美元以恢复市场信心、瑞士银行也以32亿美元的金额收购了瑞士信贷。 

  但另一方面,现有的救市力度又不能完全覆盖风险,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自美国硅谷银行倒闭以来,储蓄者一直在将资金转移到更大的贷款机构,削弱了一些银行的贷款能力。 

  美联储4月15日发布的最新报告显示,自3月初硅谷银行事件发生以来,存款搬家最严重的时段发生在3月22日当周,存款规模一周内减少了1257亿美元。之后在美联储和各大银行联合救助下,存款外流压力有所减缓。截至4月5日当周,美国商业银行存款共计17.43万亿美元,较3月22日回升了1175亿美元。报告还提到,当前的这场银行业危机也影响了商业贷款。截至4月5日当周,美国商业银行的整体贷款约17.32万亿美元,较3月初下降了2037亿美元。这意味着,对硅谷银行事件的救助尽管“挽留”了部分存款,但并未改变商业银行信贷收紧的情况,此次事件某种程度上相当于让美国经济遭受了“二次加息”。 

  英国《金融时报》3月14日援引美国四所大学研究人员发布的论文指出,美国银行系统的资产市值比账面价值低2万亿美元,美国所有银行按市值计价的资产平均下降了10%;且10%美国银行的未确认亏损比硅谷银行更大,资产状况比硅谷银行更糟。论文进一步测算,如果有一半未投保银行储户决定取出存款,美国将有近190家银行资产减少,数额高达3000亿美元。 

  第二,美国政府似乎对现有的救助计划“较为满意”,然而对比2008年的“贝尔斯登时刻”,仍然存在低估当前危机的风险。 

  3月22日召开的美联储议息会议上,美国财政部长耶伦提出不会抬升存款保险上限。此话一出,美国的地区性银行股跌势迅猛。尤其是考虑到当前美国通胀水平依旧处于高位,在2024年总统选举之前,“控通胀”料将保持在货币政策目标的第一位,这意味着短期内不可能因为金融系统的风险而启动降息。故此,市场分析人士形象地把美联储面对的形势比作“走钢丝”,即不得不在控制金融风险和通货膨胀之间精准试探。 

  第三,除了流动性危机,美国小银行还面临地产债务违约风险。 

  美国商业地产80%的贷款来自规模较小的地区性银行。截至2022年第四季度,尽管商业地产贷款的违约率仍处于历史低位0.68%,但大有从底部回升的趋势。根据美国抵押贷款银行家协会的数据,写字楼业主今年面临近920亿美元债务到期,另有580亿美元债务将于2024年到期。这对刚刚有所缓和的银行业危机而言,显然不是什么好消息。美国写字楼空置率也在进一步攀升。截至第一季度,在纽约曼哈顿约4400万平方米的写字楼中,超过16%的空间无人使用,租赁量为2021年第二季度以来最低水平。 

  需求低迷的主要原因是,经过几年疫情,正如线上消费侵占了传统线下购物的相当份额一样,远程办公也正部分替代写字楼办公。如果写字楼空置率居高不下,将会增大开发商违约风险,进而加剧美国商业地产爆雷可能性。 

  第四,美欧银行业除了要承受自身的压力,还面临着日本加息带来的资金外流隐患。 

  4 月 9 日,日本央行行长换届。尽管新任行长植田和男曾表示“暂时维持货币超量宽松政策是合适的”,但市场仍旧坚信前任行长黑田东彦领导下的十年超宽松政策即将终结,国债收益率曲线控制政策(YCC)最早将于 6 月前收紧。 

  过去十年超宽松货币政策已经将价值 3.4万亿美元的日本国内资金投资于海外市场。目前日本不仅是美国政府债券最大的外国持有者,还是约10%的澳大利亚与荷兰债券、8%的新西兰证券以及7%的巴西债务持有者。 

  日债利率上扬会引发投资者对全球利率期限溢价,即投资者为持有较长期限债券所要求的额外收益率的重新定价(证券的到期日越长,其本金收回的不确定性越大,就越需要更高利率作为补偿)。当美欧债券收益率由于“期限溢价”的调整而被动上扬的时候,首先美欧债券价格会暴跌,进而会对各类资产估值形成下行压力。 

  国内银行需更多关注自身 

  由于我国实施资本项目管制,硅谷银行倒闭和瑞士信贷被贱卖所引发的相关危机尚不会蔓延到中国银行业。国内银行更需要注意,海外主要经济体的货币政策边际变化及其产生的间接影响,与此同时不断加强自身实力。 

  眼下,国内银行主要面临下面一些难题,即增长乏力、利润率持续下降和净息差收窄。在三年疫情冲击之后,尽管银行业仍能保持业绩增长,但2022年六大行营收普遍出现了增速放缓乃至负增长,这表明在资产规模不断加大的情况下,银行所对应的投资资金收益有所下降。 

  银行业的业绩压力,与整体经济环境密切相关,也与不断倡导降低实体经济融资成本的政策环境有较大关联。在央行推动降准、降息的背景下,去年银行业整体息差收窄,压缩了银行业的盈利空间。银行不仅要提升信贷风险的管理能力,还要提升资产负债的经营管理能力,以提升可持续发展能力。 

  若想改变国内银行业生存状态,拓宽净息差,归根结底还是要促进经济回暖。在海外风险事件叠加、外需存在极大不确定性的条件下,内需无疑是经济稳增长的核心。今年的宏观政策思路是财政政策加力提效、货币政策精准有力,要“稳预期”,调动民间投资积极性。未来只有先“让利于民”,待经济回暖,才能够拓宽银行业的净息差。因此,在经济明显改善之前,国内银行业仍会面临一波防风险和低利润的双重考验。 

  (作者系独立经济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