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宋雪涛

　　在1～2月出口同比增长7.1%后，今年我国出口可能再度超过市场预期。对出口的判断要抓住两条主线，一是份额，主要取决于中国企业自身的商品竞争力增强；二是外需，主要受到以美国为代表的发达经济体库存周期的影响。 

　　技术进步助出口份额维持韧性 

　　出口份额保持高位，得益于中国技术进步等因素带来的商品竞争优势，并有望继续维持韧性。  

　　2021年是近几年我国出口份额的相对高点，由于海外生产能力下滑、中国技术进步等，当年我国在全球出口贸易份额上升至16.2%。之后两年随着海外生产能力修复，出口份额小幅回落，2023年为15.7%，几乎与2022年持平。 

　　近两年总出口份额基本稳定，其中一些细分商品的出口份额还实现了逆势增长。依据海关数据，在出口金额占比0.3%以上的主要出口商品中，过去两年份额大幅增长的主要有以下几类。 

　　第一类是电池。依托相关技术的持续进步，我国蓄电池占全球的份额持续提高。2023年前11个月，我国蓄电池（其中锂电池占比95%）的全球份额相比2021年提高了10.3个百分点。韩国、日本、中国香港分别回落2.9、2.8、2.6个百分点。 

　　第二类是以新能源车为代表的各类乘用车。从车辆细分口径上看，机动车车身、10座以上客车、特殊用车（起重车、清洁车等）、拖拉机、乘用车（小轿车、越野车、9座以下小客车等）、短距离载货车（如码头、机场等地的搬运车）的出口份额明显提升，比2021年分别提高了9.3、7.9、7.3、5.5、5、4.4个百分点。从国别数据上看，中国车辆的出口份额提升主要对应了欧盟、日本和韩国的出口份额下降。 

　　第三类是光伏面板等，半导体器件的份额相比于2021年提高了2.9个百分点，考虑到半导体器件细分项目中二极管的出口份额相比于2021年明显回落，晶体管的份额大致与2021年持平，半导体器件份额的提高可能主要来自于光伏面板。 

　　以上三类商品正呼应了近年来经常提及的“新三样”——2023年我国电动载人汽车、锂离子蓄电池和太阳能电池等“新三样”产品合计出口额1.06万亿元，增长29.9%，占出口的比重也上行至4.4%。 

　　第四类是工程机械，2023年前11个月工程类机械的出口份额比2021年提高了3.8个百分点，其中，2023年前三季度挖掘机的出口份额相比2021年提高了7.5个百分点，推土机的出口份额提高了4.2个百分点。 

　　第五类是纺织原料，如2023年前11月初级聚酯、纤维长丝织物等的份额相比于2021年分别提高4.5和3.7个百分点，这是我国产业链全球化布局的结果。中国纺织原料的主要出口目的地是越南等东南亚国家。它们承接了大量纺织服装的生产转移，但中上游原材料的生产能力较弱，对中国原材料等商品的进口依赖度较高。 

　　第六类是轮船。2023年前11个月我国轮船的份额相比于2021年提高4.6个百分点，其中货船是最主要轮船出口类型。 

　　相关商品份额提高也冲抵了以服装、家具、家电“老三样”为代表的部分商品份额下滑，使得我国整体出口份额维持韧性。例如白炽灯泡等家电，男士大衣、女士大衣等纺织服装商品份额相比于2021年分别下滑了9.2、6.4、7.1个百分点。 

　　但也需要看到部分商品出口份额回落是我国生产能力外溢、产业全球布局的结果。以手机为例。2023年中国大陆手机厂商的出口份额比2021年下降了5.9个百分点，意大利、奥地利、斯洛伐克、匈牙利等欧盟国家，以及印度、中国台湾、新加坡的手机出口份额有所提升。 

　　手机出口份额下滑相当程度上是当下中国大陆手机厂商积极出海、在海外投资建厂生产的结果。例如vivo手机有36%的产能布局在海外。但是中国大陆手机品牌的全球竞争力依然强劲。国际数据公司（IDC）数据显示，2023年全球智能手机出货前五厂商中，小米、OPPO、传音的份额占比从2022年的28.2%上升至29.4%，苹果和三星的份额占比从40.5%下滑至39.5%。 

　　全球制造业景气度回暖改善外需 

　　受益于海外制造业景气度回升，部分国家进入补库存阶段，今年我国出口面临外部环境强于去年，有利稳定出口基本面。 

　　2023年第四季度以来多国经济景气度触底回升，全球采购经理指数（PMI）自2024年1月以来已经连续3个月位于荣枯线以上，第一大经济体美国的制造业PMI在2024年3月也重回荣枯线之上。 

　　从历史经验看，美国库存同比增速大概会领先于美国进口同比增速5个月左右。伴随着美国开启补库存阶段，外需有望进一步好转，这对我国出口是利好消息。另外，在外需改善时，小企业或更多受益于出口高景气。 

　　同时，美国部分行业从2023年第三、四季度开始已经出现了补库存的迹象。第一类是以电子计算机为代表的消费电子；第二类是地产后周期相关商品，如家具、木材和其他建材等；第三类是纺织原料及纺织制品。此外，化学品及有关产品、石油及石油产品、纸及纸制品、五金、水暖及电加热设备等商品的库存也都处于5%左右的较低水平，行业正在逐步进入主动补库存阶段，相关商品的进口需求表现或更强。 

　　同时，以越南为代表的东盟地区经济景气度也在持续回升，这也会带动中国出口回升。 

　　越南经济在2023年上半年见底回升，其全年国内生产总值（GDP）同比增长5.1%，2024年第一季度GDP同比增长5.7%。这带动了越南进口回升，2024年第一季度越南进口累计同比增长13.9%。 

　　市场一度担心由美国挑起的中美经贸摩擦会对中国出口产生较大影响，事实上这一影响可能被高估了。 

　　在对美出口份额下滑时，通过提高对欧盟、东盟、墨西哥等国家和地区的出口份额，中国占全球出口份额企稳。墨西哥和东南亚在部分替代中国直接对美出口的同时，又接收了大量来自中国的出口。 

　　从这个角度上讲，我国制造业正在发生的不是转移，而是外溢。中国企业将对美出口的生产地延伸到了东盟和墨西哥。这些成本或者关税更低的国家和地区，使得中国企业在全球供应链中的地位不降反升。 

　　从细分商品来看，在全球主要样本国家中，我国出口份额下滑的主要是纺织服装等劳动密集型商品，份额提升的是工程机械、汽车、轮船等资本和技术密集型商品。 

　　从出口到出海 

　　在出口份额整体企稳的同时，中国企业正在积极主动出海开拓新市场，这可能会使出口规模有所缩减，却是我国积极主动开拓海外市场的必经之路。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企业出海始于经济转型之初，大多是本土企业跟随跨国公司把产能转移到海外，在产品质量不变的情况下，寻找成本最小化的生产方案。 

　　近年来，企业的新一波出海既是我国经济发展的结果，也是生产型经济体发展到一定阶段后的必然选择。我国的优势在于拥有完整的供应链体系、贴合用户需求的商业模式以及允许不断试错的庞大消费群体。凭借着从国内市场“内卷”得来的经验，优秀的中国企业在出海和本地化时，往往能够增加胜算。 

　　所以新一波出海的主体大多是具有全球竞争力的中国品牌，核心目的是开拓全球市场，突破市场空间对利润最大化的约束，由此开启中国企业走出国门、利用当地资源，最终逐渐成长为全球品牌的“大航海时代”。 

　　近年来，中国企业出海的步伐有所加快。商务部于年初发布的《2023年我国全行业对外直接投资简明统计》显示，2023年，我国投资者对全球155个国家/地区的7913家境外企业累计投资9169.9亿元人民币,增长16.7%。 

　　由于2023年年报尚未全部披露，上年数据仍有较强代表性。2022年，A股1300多家（有连续海外营收）上市公司的海外营收规模为6万亿元，是2013年1.7万亿元的3.5倍，海外营收占上市公司总营收的比重从2013年的13.2%上升至2022年的18.2%。 

　　其中，2022年商贸零售、传媒、汽车的海外业务营收占比分别较2013年提高了24.3、17.6和14.1个百分点，在各行业中排名最高。高速增长的海外营收成为一些行业新的增长点。 

　　新一波出海的中国企业主要有两类。 

　　第一类以汽车和家电为代表，驱动力是中国商品的技术竞争力提升。以中汽协口径，2023年中国汽车整车出口491万辆，同比增长57.9%，新能源汽车出口120.3万辆，同比增长77.6%。依海关口径，2023年中国出口汽车522万辆，超过出口430万辆的日本，成为全球第一大汽车出口国。 

　　第二类以电商、游戏、短视频、快递等服务业为代表，开拓新市场，提供新供给。在数以亿计的人口快速网民化的时期，我国互联网涌现出了许多前所未有的新业态，这些新业态在国内移动互联网的流量红利出现边际效应递减之后，正在主动出海寻找新的流量红利。 

　　例如，2022年我国网络文学行业的海外营收为40.63亿元，同比增长39.87%，占总营收的13%。以起点国际为例，截至2023年10月，平台上线的海外原创作品约61万部，同比三年前增长280%。我国游戏行业也在主动扩展海外营收，一些头部企业半数以上的收入都来自海外。 

　　出海不同于出口，走出去的不只是商品，还有优秀的生产能力和管理经验。当下的出海也不同于早前的产能转移——市场最大化取代了成本最小化，成为企业的核心关注点。如何把服务于中国市场的生产和管理经验应用于全球，从中国品牌蜕变为全球品牌，既是中国企业必须经历的转变，也是中国经济的又一次主动开放。 

　　总的来看，2024年出口贸易已经取得开门红，全年有可能超出市场预期。以汽车、轮船等商品为代表，有海外补库存或中国出口份额提高的商品在2024年的表现会更为强劲。同时，我国正处于新一轮企业出海潮，这会给国内带来更多的机遇与可能。